第一章 周衍 新書上傳!(1 / 3)

景國永安七年。

北部大旱,烽煙四起。

景權臣‘李知誥’借剿匪而擁兵,割據北疆,建製稱王,稱‘舒王’。

七年十月,舒王李知誥起兵南下。

次年五月,舒軍奪取景國四十州,攻破景國都城。十日後,舒王李知誥於明州登基稱帝,國號為‘舒’,改元升元。

同五月,景帝棄舊都,敗走南疆,據守南部十三州,仰仗天險,又幸大舒初立四方皆敵,流亡小朝廷得以苟延殘喘。

歲月如悲歌。

一轉眼,已是南景二十三年。

……

南景二十三年,中興十七年七月。

循州,烏通山。

南方蠻語中,‘首’曰‘烏’,‘立’曰‘通’。烏通山便是指此山巍然獨峙,高入雲端,如人翹首特立。

這一日。

周衍與二哥,還有另外二十五個囚徒,在深山穀地中站成一排。

周衍尚不滿十六歲,擱在前世還是個初高中學生,但在這一世卻已經飽經磨難。他此時穿著一身破布麻衣,身上可見鞭痕,因消瘦顯得如瘦猴般的麵龐也有鞭子留下的傷疤傷痕,令他本就平平無奇的麵孔又減色幾分。

不過這是好事,在這個世道,即使是男的,隻要身份一般,長的太好看就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反而可能是禍事。

周衍跟二哥站在一處,似貨物牲口一般,被一人上下其手捏了捏骨骼肌肉,又捏著下巴看了看牙口。周衍兩眼渾濁,八年前就瞎了,看不見,但是能聽。他聽到那人檢查到自己跟二哥的時候,感覺到那人明顯不悅,扭頭在衝什麼人抱怨:“怎麼還有兩個殘廢?”

兩個殘廢!

一個是他,是個瞎子。

一個是二哥,是個瘸子。

“一個瞎子一個瘸子,不耽擱下力氣。兄弟倆隻要一份錢,湊合用吧。”

周衍聽出這人聲音。

這就是前兩天跟輜重隊那個軍頭交易的頭目。他們這批囚犯罪行不重,原本隻要跟隨輜重隊將這一批糧草運到大散關就能夠被赦免罪行,因此一路上一個個都幹勁十足。但是誰也沒想到,苦了累了四十多天,居然會在半道上給賣了!

於是淪落至此,不知何方!

“行吧。”

“分到花圃,一個修枝,一個澆水。”

那人聽了沒再多說什麼,隨意將周衍兄弟倆分到什麼‘花圃’,負責修枝澆水。

周衍一路忐忑,聽到這裏稍稍鬆了口氣。

他是做慣了苦力的,修枝澆水哪怕再辛苦,總歸是條活路。等弄清楚這裏的情況,摸清楚附近環境後,再徐徐圖之即可。不論是獻計往上爬,還是悄咪咪逃走,都可以後再考慮。

一旁二哥顯然也放下不少擔憂。

他悄悄拍了拍周衍,以示安慰。

“看來這群人也不是太凶惡!”

周衍感受身上的鞭痕,心想著。

然而一念未定,下一刻,他就見識到什麼叫窮凶極惡。

“你們這一批來的正好,昨天有兩個花奴逃跑被抓到,今天正要處理。都跟過來,好好看看逃跑的下場。”

周衍這群人剛被買來還沒安頓,就被帶著在林中穿行,然後來到一處散發著馨香的花圃。

剛一靠近,就聽到有兩人正在哭求:“放過我吧!再不敢了!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家裏還有老母還有妻兒在等我,求求你們!”

二人聲嘶力竭,充滿驚懼。

“兩個人被埋在花圃裏,隻有腦袋在外麵。”

二哥周顯在旁小聲跟周衍說著。

這是要活埋?

周衍心下猜測。

下一刻。

沙沙沙~

嘶嘶嘶~

周衍耳朵好使,他嗅著花香,聽著慘叫求饒,忽的聽到一陣磨簌跟嘶鳴的聲音,似乎是——

“幹!”

“蛇!”

“好多蛇!”

周衍心裏剛有猜測,身旁就有人撕著嗓子大叫出來,自己嚇得不輕,也把別人嚇得不輕。

“有蛇!”

周顯也被嚇著。

周衍被他抓著後退兩步,接著就聽到‘啊!不要!放過我!不要過來!啊啊啊!’的嘶吼聲,淒慘令人心驚。

周衍看不到。

但是他隻從聲音就能想象花圃中的場麵——

兩個人被埋在花圃中,隻露出兩個腦袋。

一群蛇突然出現在這裏,嘶鳴著,開始撕咬。

兩個人腦袋挪動不得,被蛇群圍住、攀爬、纏繞,然後分食。

“嘶!”

周衍想到那樣的畫麵,不禁打了個冷噤,遍體發寒。

周顯也是。

他抓著周衍的手攥緊,抓的周衍甚至有些疼。

兄弟倆都被嚇住。

不止他們倆,同行的其他的二十五個囚犯也都被嚇住。

在這樣的下馬威過後,周衍、周顯就被安排在一處花圃中。跟他們在同一處花圃的,還有另外四人,都是跟他們一樣,一同被輜重隊賣掉的景國囚犯。

……

烏通山如有雲霧環繞,雲霧就像紗巾起伏移動,山峰時隱時現撲朔迷離,感覺就是天宮仙境。

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周衍看不見,二哥能看見,但人在深山隻知大約是烏通山地境,具體在什麼地方並不清楚。

前來教導他們如何修枝、如何澆水的兩個中年人,也是上午來下午走,寡言少語,很少跟他們交流。

不過好歹知道,這處花圃中種的花叫作‘曼陀羅花’。

周衍聽二哥說這花十分好看,香氣撲鼻,如果是自由身,如果有工錢,在這裏做活倒是心情不錯。

但他們是被賣掉的,是奴仆。

而且在經曆過那一次的下馬威後,不論是周衍還是二哥周顯又或是同一處花圃的其他四個花奴,都會不自覺的想起當初的場麵。

他們不知道這一處花圃有沒有被埋過人,有沒有人在這裏被蛇群吃掉過。

可是隻要一想到當時那個場麵,就不寒而栗。

好在任務繁重,他們大多數時候也沒功夫想太多。

曼陀羅花生長跟盛開的速度很快,二哥周顯需要每天將盛開的花朵剪下來小心存放,又要將同一株曼陀羅花長出的過多的花骨朵給提前減掉。

活很精細,也很累。

每日都要仔細去修剪,有時一整天都要彎著腰,幾天下來就開始腰酸背疼,一整宿一整宿的疼。

周衍也不輕鬆。

他瞎了眼,沒法修剪曼陀羅花,就被安排挑水。花圃配備有一口深井,周衍每天就要從這裏打水上來,澆灌花圃。曼陀羅花十分喜水,一日不可缺,因此周衍的工作量也很大。

就這樣。

一天。

兩天。

三天。

第四天,那兩個中年人再沒過來。自始至終,周衍甚至都不知道二人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這處花圃屬於什麼人。

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清楚。

眼下的狀況就如同他八年來的處境一般,一團漆黑!

……

這一日。

午時。

正值七月,烈日當頭。

周衍跟二哥忙碌一上午,累的氣喘,大汗淋漓。中午隨便吃點,就在屋中少少休憩片刻。

周衍閉目假寐,一時睡不著,反倒是前世今生的種種一股腦湧上心頭。

說來也奇妙。

自前世旅遊途中被車撞死,一閉眼一睜眼,周衍就出現在這個陌生的世界。

穿越。

重生。

從呱呱墜地,再慢慢長大。

封建。

王侯。

武者。

宗師。

周衍逐漸了解,這一世有江湖,有武林,更有貨真價實的武道宗師。

擱在任何一個地球穿越者的身上,至少對於我國穿越者而言,來到這樣的世界,滿心想的定是習武。

飛簷走壁!

開碑裂石!

乃至移山填海!

誰人能不向往?

周衍也不例外。

但時至今日,他不但沒能習武,反而成了瞎子,淪為奴仆。

……

十多年前。

大舒升元七年。

南景中興元年。

周衍出生在大舒北部濠州一個衣食無憂的家庭,父親‘陳山河’曾是原景國北疆起義軍中的一位小渠將,麾下人馬不過百,一開始甚至如土匪一般四處劫掠。周衍的母親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是在這期間被父親強擄回去續弦,生下了周衍他們兄弟五個。

隨後,在當時尚還是景國權臣的大舒開國皇帝‘李知誥’領兵平叛時,其父又跟隨大部分起義軍一同反正,投入李知誥麾下。

在大舒定國後,周衍父親算是有了從龍之功。但是因為並非李知誥嫡係,表現也一般,因此隻撈了個營中都頭的職位,雖官列九品,但隻在軍中,手底下依舊隻有百人。

等到周衍出生時,大舒定國已有七年,陳山河才晉升兩級,成了八品校尉。

周父自覺不得誌,於是脾氣暴躁。

他在外、在軍中不敢亂來,在家中卻厲害的緊。因他粗鄙,對那個擄來的極有教養的第二任妻子百般看不慣,常常斥責乃至打罵。

周衍出生後,人小卻看得清,對這個窩裏橫的老子非常厭惡。

他對家暴零容忍。

但當時他年歲尚小,人微言輕,再加上父親蠻橫,周衍幾次規勸無力改變。

於是等待。

等到大舒建中六年,周衍八歲時,身子骨逐漸硬朗,他便暗中說通大哥、二哥、三哥跟母親,趁著父親人在大營中不能歸家的空隙,收拾家當細軟,帶著年僅兩歲的老五,直接遠走高飛。

家暴男,他不伺候!

出得樊籠,海闊天空。

母子六人一路從北往南,曆盡艱辛。幾個月間,從大舒北部的濠州,一口氣跑到南部的和州,準備去蒙山縣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