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這本書是我四十年前開始寫的,因為事務冗忙,時作時輟。原來計劃,除現在書中的五章外,還有三章是有關中國與外國佛教關係史的,因佛教協會已有這方麵資料的編輯和著作,所以不重複了。
我寫成第一章後,曾以《楞嚴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那句話中提出“飲水”二字作為筆名,陸續在《現代佛學》雜誌上發表。有一位朋友問我:“你為什麼用這樣一個題目?”我說:“我喜歡‘小題大做’,而不願‘大題小做’,更害怕有題空做。”這本書很合我的心意。
幾年前,一位青年僧人用日文翻譯這本書,我應他的要求寫《序》時,曾記下與本書有關的一件事:一九五七年我陪一位柬埔寨僧人見毛澤東主席,客人未到之前,我先到了。毛主席便和我漫談。他問:“佛教有這麼一個公式——趙樸初,即非趙樸初,是名趙樸初,有沒有這個公式呀?”我說:“有。”毛主席再問:“為什麼?先肯定,後否定?”我說:“不是先肯定,後否定,而是同時肯定,同時否定。”談到這裏,客人到了,沒有能談下去。
後來,我在寫這本書的第二章時,想起那一次未談完的問答,我想書中談到緣起性空的思想,可能補充了當時我在毛主席麵前所想講的話。我看過曾是毛主席的勤務員李銀橋寫的書:有一天,毛主席在延安出門散步,對李銀橋說:“我們去看看佛教寺廟,好不好?”“那有什麼看頭?都是一些迷信。”毛主席說:“片麵,片麵,那是文化,你懂嗎?”我因而想起文化大革命結束後,周建人先生寫信給我說:“文革”初期範文瀾先生向他說,自己正在補課,讀佛書。範老說,佛教在中國將近兩千年,對中國文化有那麼深厚的影響,不懂佛教,就不能懂得中國文化史。一九八七年我到四川一個佛教勝地看到被人貼迷信標語的事實,回來寫了一份報告,錢學森博士看見了,寫信給我說:“宗教是文化。”
這三個人,一是偉大的革命家,一是著名的曆史學家,一是當代的大科學家,所見相同,都承認佛教是文化,而今還有不少人的認識水平和當年李銀橋的一樣。我最初寫這本書的動機隻是為了和外國朋友談話時,翻譯人員因缺乏佛教知識而感到困難,想為他們提供一些方便。但這許多年來,得到國內不少人的關懷鼓勵,也引起一些外國朋友的注意。事實說明,這本小書對於增進人們對佛教的了解,增進國際朋友對中國佛教的了解,不無少許貢獻。
我虔誠期待國際朋友對於此書內容給予指教。
1998年6月趙樸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