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放逐愛恨
那場拖了兩年的戰事，終於結束在最後一晚，並且以殷國的勝利而告終。
大虞史書記載：殷國少將定邊鎮遠大將軍獨孤影戰死邊關，王感念其無出子嗣，遂頒布詔令，追封獨孤影為忠義仁孝定邊鎮遠靖國公，獨孤一脈餘眷皆承皇恩。
隻是自此，獨孤家再無將才，殷國也就再無獨孤世家。
史書工筆的記錄總是夾帶著濃厚的官方色彩，而事實卻是，獨孤影自刎於蘇折馬前，血濺三尺，驚煞兩軍。
至於這件事一點都沒有傳出去，不過是因為那場戰事過於慘烈，兩軍幾乎全軍覆沒，即便僥幸逃生的，也被瘋魔化的蘇折給殺了。浮阿山腳下，蒼茫黑沼中，掩埋了無數戰魂白骨，同時也埋葬了那段不為人知的秘事情仇。
當世傳聞亦有西南蠱王戰敗後退隱，不論玟王如何旨意如何封賞都無法動搖讓其出山。隻是苗疆部落與普通民眾不同，玟王不能逼迫也毫無辦法。
吃了敗仗還能得王封賞重視的，整個中原自古以來也隻有蘇折一人，因此各種猜測傳聞亦是不斷，其中最為流行的，當屬話本戲文傳唱至今的那一段。據說蘇折有著絕世姿容，修習攝魄奪魂之術，眉眼流轉間便俘虜了好色的玟國君。
其實他們若知道蘇折的來曆，也就會明白他主動征戰不過是為了個人家仇，與玟國和國君沒有任何關係。不過絕世容姿倒是不假，蘇折的五官底子極好看，但這身妖邪之氣卻不是天生就有的，尤其是魔化後的蘇折美豔的讓人無法直視。
不像任何猜測，蘇折從此定居兩國交界的浮阿山，深居簡出，不予外世再相關連。
“輪回無常，雖然蘇折定下了契約，但因為前世傷痛過深，你隻記得同他的深仇，卻忘了……”青瑟還沒說完，就見孤鴻影快速起身，離開了。
其實那些愛，孤鴻影大約是沒有忘的，但輪回錯落見他的記憶拚湊不全。也許是對族人太過於愧疚，因而隻記得他的家族仇恨，潛意識裏以為蘇折獨獨放過了他，所以一直記恨，一直矛盾著。
這件事情其實青瑟並沒有親眼見過，七十年前，她剛剛修成人形，對人事無知而懵懂就急著踏入紅塵。後來她懂得了人類所謂的情愛，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來的不是日日相伴的墨且，而是一個陌生的麵孔，潛伏在微弱的記憶中，偶爾化成一道刺眼的光線在午夜夢回的時候，讓她輾轉反側。
白天蕭歇的回溯之術讓她想起了一切，起初不太明白的，現在細想來，大部分都明白了。就像她執著於蒼朽山巔的雪，前因後果原來隻有一個。
那年誤闖蒼朽山巔的時候，她剛剛從獵人的刀下逃出，傷了腳踝。
一路踉踉蹌蹌，狼狽的逃竄已經成為一種生活習慣。白雪滿天的崖邊，她怔住了。許多時候，我們執念的不是一個背影一個轉身，而是相遇之前的朦朧。就像那日，她心中強烈的渴望那裏出現他一樣，他真的就出現了。
溫潤的少年帶著悲憫一切的淡笑將她抱在懷裏，與他身邊高傲的雪狐相比，她的長相簡直可以說是慘不忍睹。長時間的食物匱乏讓她的毛發雜亂失去光澤，瘦小的身體皮包骨頭，摸起來也不會舒服。而那少年卻單單抱了她，一寸一寸的撫摸她的毛發。
她知道這是大忌，山巔雪狐領地是她這種平民不該逗留的。然而對上那雙溫柔如水的霧眸，她卻放任自己片刻的貪婪，然後，她聽到了一個永遠無法忘懷的聲音，“受傷了麼？”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回蕩在腦海中，她害怕極了，心口跳動的節奏很不正常，讓她喘不過氣。
那之後她下山，再也沒有回去。直到遇到了墨且，她努力修煉成人，央求他帶她去凡間遊曆，卻再也找不到堪比當時的風景。也許她尋得不是風景，而是心境。可是最終她明白了愛恨，所以她回到蒼朽。
在最純粹美好的心境裏，我們狹路相逢。她太小太嫩，就遇到了那麼完美的人，讓她日後以什麼做比較？所以即便那些年走過那麼多地方，遍尋那麼多風景，她也隻愛上了那一個人。不是墨且不夠好，不是蕭歇不夠溫柔，隻是她的心太狹小，隻能裝得下最初的那個人。
“想起了誰？”淡淡的聲音驚破了青瑟的思考，蘇折走到窗邊，偏頭看向屋內的少女。
黛眉低垂，青瑟無奈的笑了笑，卻沒說話。她不喜歡蘇折，但也不討厭他。在這些日子的這麼多故事裏，蘇折是她最不反感的始作俑者。也許是站在同樣的角度，所以不是錯。因為遇到愛的時候，他們都不懂愛恨，卻都努力去嚐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