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未醉意先融
傳說在還未變成傳說之前,隻是普通的故事。普通到,比發生在我們身邊的故事都平淡。也許,唯一不平凡的,便是它並非發生在我們身上。許多事,唯有親嚐,才能念念不忘。
故事在江湖,也在世人心中。周轉反複,一代一代,竟成了傳說。茶樓說書先生,翻著嘴皮子,不厭其煩的為過往行人商賈講述一段傳奇,卻也終究擦了個邊兒摸了個影兒,被世人傳來傳去的故事,也早就走了樣。
江湖秘史,並不若朝廷史書那樣準確,大多由那些落第書生濃墨重彩的編纂演義,賺幾個新鮮好奇以此糊口罷了。
但對比大虞前前後後百年的江湖異誌,大抵都記載了三件事:鏡水樓的離奇覆滅,天機訓的名揚江湖,以及塞外神秘而古老的鍛造家族。
大虞中原,沃土千裏,繁華勝地。然而,不少人向往塞外。隻因那裏,有高人隱居。這高人,是鑄造高手。走江湖的人都希望,能有一把合手而強大的武器。於是,他們不畏艱險冒著狂風,頂著烈日,忍耐饑渴去尋找塞外陶家。
陶家世世代代鑄造武器,而世人真正覬覦的,卻是他們傳家的秘籍。陶家人一直低調行事,隻為合適的朋友鑄造,且必出名品。遺憾的是,他們從不開門做生意。時間一久,便成了傳說。
傳說,從這裏開始。
青煙起,遮眼黃沙。瀟瀟柳絮過邊家,驀然,幾經芳華。
雪濕花,薄暮昏鴉。脈脈眸霧轉天涯,回首,桃煞西下。書與香銷
正值夕陽染落了雲霞,如雷的馬蹄濺亂了滿地濕泥從四麵湧入青波城,卻都停在城中一座恢宏的樓宇前。剛剛下過雨,天邊浮出詭異的淡紫色,霞光映亮了領頭的一馬一人。馬漆黑如墨,傲氣橫發,人一襲黑衣是豪氣衝天卻不失俊朗的男子。男子下馬,左手拎了一個墨色包袱,看不出裹著什麼。
男子走向樓宇的正門,其餘三方也有人走來。男子不動,似是在等另三人的彙合。
“影堂主神速,明明比我們晚出發,卻先拿了東西回來。”好聽的女聲,宛如鶯歌。待人走近才看清,說話的是一橙衣女子,裙擺往上蔓延著大片火焰紋路,臉卻是清素的,幾乎沒有妝容,也並非天姿國色,隻算得上精致。裙衫漏出雪肩和脖頸,胸前幹淨的沒有墜飾。棕色的頭發隨意盤著,發髻上紮了六根形狀怪異的火紅簪子,兩鬢發絲鬆散的垂下。
“我們可算白跑了,早知道你能搞定,我就回茗香樓再睡會。”隻見原本還在遠處的人突然飛身來到一男一女身邊,一襲綢緞白袍,腰間玉帶閃著溫潤的光,手中折扇輕搖。白淨的麵上帶著淺笑,一雙桃花眼微眯,周身香氣充斥著浪子的誘惑。
“進去吧。”原本最遠處的那個人掠過其他三人身邊直接來到樓宇門口。平靜的口吻透出寒意,這樣的冷酷,來自一個女子。一身毫無裝點的青衫,墨色的發間隻有幾顆如黛的珍珠若隱若現。麵上畫了很濃的眼影,薄唇也點了深色胭脂,倒是絕色的容姿。但看妝容與衣裝,她似乎要和橙衣女子顛倒過來才相配。
提包裹的男子點頭,隨即四人步入這座院落。
青翠的院內鋪展著柔軟的陽光,微微的暖風輕拂過綿柔的柳枝。池塘裏睡著大片的荷葉,中間點了幾朵發著幽光的藍色芙蕖。墨黑的鯉偶爾浮出水麵,白玉橋榭沾了些苔色。塘邊有一簡單的小亭子,朱紅色澤,隻繞了些青紗。由於剛下過雨,天邊掛了一道淺淺的彩虹,空氣裏混合著青草的香氣。
不仔細看是無法發現庭中的身影的,那青草般翠綠的衣衫淹沒在紗幔中,隻有綰起的青絲黑亮的惹人注意。
此刻,庭中的男子正沏一壺新成的荷花香片,混合著青草味道,滿園清香。黑衣男子將包袱放在石桌上,沒有說話。
那人不動聲色,繼續品茗。奇怪的是,四人竟都安靜的等著,不敢打擾。
許久,那人將杯中冷卻的水潑進池塘,薄薄的紅潤嘴唇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這才打量墨色包袱。
眉黛如畫,在青衣的映襯下讓人容易產生錯覺,目光平靜得仿佛不會動的偶人,眉間若有似無的淩厲透露出一些不可靠近的信息。
黑衣男子打開包袱,卻是一本破碎的書和一顆美麗的……頭顱。沒錯,是頭顱。隻是那麵容太過美麗,表情也很從容。
江湖人都知道塞外陶家,都知道陶家傳到這一代,隻剩一人還在堅守,那便是陶家的五小姐,陶嫣然。傳說,陶五小姐有著絕世風姿,讓人看一眼便會深深淪陷,江湖人稱五姑娘而不名。當然,這隻是江湖惡俗的謬傳。陶家過於低調,才會讓好事者蜂擁而至的打探,幾年間,往來大漠的人幾乎將那漫漫黃沙踏成蜂窩。其實江湖人最關心的,到底還是那本陶家世代相傳的兵器譜。
美人已故,眼前的頭顱仍美的讓人駐足,隻是再沒了眉目流轉的靈動。不知親手砍下頭顱的人當時是怎樣的心情,又有怎樣硬如堅鐵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