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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謝靜雅在家呆了幾個月,實在憋得慌。眼看就要過節了,想到商店買點東西。這天看著天氣晴朗,就獨自一人走出了家門。

縣城那條古老的馬路,下過大雪後顯得格外窄了。積雪被堆砌在馬路兩旁,行人都擠到馬路的中間。冬天的縣城,除了馬路上這些晃動著的人影兒,並沒有什麼新鮮的感覺。灰色的牆壁上依然是斑駁的大字報痕跡,隻不過比以前少了很多。路兩邊的樹木光禿禿的,殘留著幾片樹葉在寒風中擺動。謝靜雅覺得縣城不如前幾年熱鬧了。譬如很少見到走街串巷的紅衛兵隊伍,也看不見轟轟烈烈的聚會場麵。她記得在去冷家屯之前,這裏如火如荼,天天聽到震耳欲聾的口號聲,天天看到舉著小彩旗或是什麼標語的遊行隊伍。僅僅幾年的時間,縣城就發生了這麼大變化。其實,謝靜雅的感受不僅僅是這些。她不也正在一天天發生著變化嗎?從一個熱血青年,變成了一個青春少婦。她不過才二十打零的年齡,就在同學之中率先結婚做了媽媽,過早地承受起了家庭之重。她自豪,她惆悵。自豪寫在臉上,惆悵埋進心裏。每當她撫摸著繈褓中的女兒,心裏就充滿了自豪感,臉上就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可是,每當想起冷東雪的冷寂甚至是無情,她的心裏就添堵,這種惆悵日複一日。她在家裏天天盼著冷東雪回來,可是冷東雪每次回來卻是陰沉著臉子,似乎有千斤重擔在壓著他。幾個月來,謝靜雅沒看到冷東雪的一絲笑模樣,沒從冷東雪那裏得到一點兒溫存。麵對剛剛成型的家庭,謝靜雅很是無奈。她忍受著心靈的痛苦,期待著幸福日子的來臨。

陽光照射在積雪上,發出了刺眼的光柱。謝靜雅駐足在一個十字路口,停頓了片刻,然後轉身向娘家走去。

對於娘家,謝靜雅既熟悉又陌生。自從與父母翻了臉,她很少回來。即便是回來也都是看著父母的臉子,心裏就很不痛快。直到有了孩子,父母才放開臉子。不管怎麼說,老謝夫婦還是接納了這個外孫女,正所謂不看僧麵看佛麵,飯都熟了,還較什麼勁兒?老謝夫婦現在唯一的希望是,盡快把女兒弄回縣城。他們就四處跑關係,暗地裏為女兒找工作。想不到這還真是個麻煩事兒,找了好幾個部門都沒有明確答複。勞動部門認為,謝靜雅隻有頂替父母親,才能安排正式工作。縣知青辦認為,謝靜雅是自己到農村的去,沒有什麼手續,不算上山下鄉知青,沒有什麼政策可落實。眼看著下鄉的那些孩子一個個進了城安排了工作,老謝夫婦心急火燎。老兩口暫時還不到退休年齡,頂替也就沒有什麼希望,知情辦又不管。他們回過頭來又埋怨起了謝靜雅,處事草率,不顧後果。謝靜雅知道這些事情後,非但不感激父母親的一片熱心腸,反而覺得父母親是杞人憂天。她覺得活得好好的,何必找那些煩惱?見了麵就為這個吵嘴,弄得大夥兒都不愉快。剛剛恢複的父女母女親情,又很自然地陷入了冷局。

“靜雅,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進門沒喝口水,父親就開始數落說,“這已經有孩子了,今後的生活會很不方便,你要想盡一切辦法盡快進城找個工作。”

“靜雅,”母親也說,“你小時候吃了不少苦,生活困難那幾年,你天天餓得哭。現在剛剛好了,你又到了那個窮山村。你自己吃苦受累不說,將來孩子也跟著受罪。”

謝靜雅不耐煩地說:“爸媽,我都聽得耳朵出繭子了,你們不要為我操心費力好不好?我覺得還行,孩子也不會遭受多大的難為。”

老謝很不愉快地說:“你這孩子從小就不聽話,什麼事情也任性。人家是望高處走,你卻偏向山溝鑽。還有,我看那個冷東雪,脾氣怪怪的,我不相信這樣的人能過好日子。”

“爸,你說什麼呢!”謝靜雅噘著嘴說。

母親說:“你爸說得不是沒道理,我們還不是為你好。”

“我求你們不說這事兒好不好?每次見了麵就隻知道說這些。”謝靜雅站起來就向外走。

“你叫我們說什麼?”老謝生氣地說,“有你後悔的那一天,將來可別埋怨我們不管,我們也沒有什麼能力管。”

“誰要你們管了?”謝靜雅幾乎是流著淚跑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