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使冷東雪恍然大悟的是那本破舊的厚書。冷東雪用鋼筆在一段經典段落上劃了杠杠。雨果的《悲慘世界》開篇就說到米裏埃爾先生的司法貴族家庭受到摧殘驅趕與追捕，全都東奔西散。革命剛剛開始的時候，夏爾.米裏埃爾先生就逃到意大利。他的妻子長期以來害有肺病，死在別的國家。米裏埃爾先生的家庭敗落了。像這樣的悲劇，在一般的逃亡者眼中，可能更加恐懼和駭人。米裏埃爾先生是不是在思想上變得消沉，有過孤獨的想法呢？某個人在社會動蕩時，遭受大劫，家庭敗落，也許還會不為所動。但是，在歡樂與溫情的生活當中，突如其來的遭遇不可思議而又恐怖的打擊經常會絕望而萎靡不振吧？米裏埃爾卻沒有陷入孤獨，而是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成為比安弗尼主教大人。冷東雪也許不需要咀嚼全部作品的內容，隻從這一段話上就感到了一種力量。他思前想後，很長一段時間以來的孤獨頓時有了某種答案。他認為整個社會在動蕩不安中運行，他的家庭從一個官宦貴族家庭，突然變得生活無保障，家庭成員在社會上沒有地位，這全是社會動蕩的緣故。父親背負著走資派叛徒的罪名，離開了這個社會。對於活著的人來說，是塌天之禍。父親撒手人寰，把冷家生活的重擔壓給了母親，往後的日子肯定是步履維艱。然而，父親得到了超脫。那種低頭彎腰的屈辱，恐怕父親的心靈早已崩潰，心靈的摧殘比肉體的摧殘更為惡劣。冷東雪想，他必須走出孤獨，必須挑起這個家的重擔，為憔悴的母親減輕一份壓力。也許，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是解決目前困境的最好方法。生活畢竟是現實的，必須先找到吃飯之碗，有賴以生存的職業，有養家糊口的薪酬，然後才能去做更多的事情。比如為爸爸澄清叛徒的不實之詞，比如讓媽媽弟弟妹妹過上更好的日子，比如自己成家立業，再比如擺脫困境中興冷家家業。冷東雪確實想透了這個問題。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冷東雪收拾了自己的房間，把那幾部舊書和二胡裝進了箱子，刷牙洗臉。他想到大街上走一走，幾個月沒看到大街上的光景，荒蕪的心田有一種渴望：陽光，空氣，馬路，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