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晚宴的空兒,顧亦同出來小解。忽然,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這個影子分明也看到了他。
方……顧亦同喊叫了一聲。
那個身影忽然不見了。
顧亦同追出大門,衝向馬路,在茫茫人海中尋覓著方燕妮。
終於,在白浪河邊,顧亦同找到了方燕妮。
方燕妮坐在一棵楊柳下,癡癡地望著河麵。夜晚的燈光倒映在河裏,樓房倒立在河裏,行人倒立在河裏,方燕妮的影子也是倒立在河裏。這幅恰似海市蜃樓的圖畫,正如方燕妮此時的心境。
離開了沂東縣城,方燕妮忽然有了一種背井離鄉的感覺,虛無縹緲的心境占據著她的全身,雨點滴在身上格外的涼,飄忽的樹葉旋轉著落在濕漉漉的地上,在方燕妮看來,那是一種生命的終結。方燕妮悲戚地想,自己不正是這個飄忽的落葉嗎?去哪兒?當她給顧亦同寫完那封辭呈書走出太陽島時,當要離開生於斯長於斯的沂東縣城時,她才感到了一種茫然,一種空虛。精神世界突然間塌方,讓她猝不及防。
方燕妮在縣城的馬路上毫無目標地走著,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她想不出辭呈以後能幹點什麼。當她看見一輛大巴車停在眼前時,鬼使神差地上了車,傍黑的時候,來到了這座繁華的地級城市。那一刻,天空飄蕩著黑雲,滴落著雨點。她在慌亂中跑進了濱海大酒店。想不到,在這兒看見了顧亦同的身影,她慌忙逃離了這個地方,她不想再見到顧亦同。可是,越是不想見到,就越是避免不了。顧亦同默默地站到了方燕妮的背後。
平靜如鏡的白浪河裏,倒立的一切物體中,又多了一個倒立著的男人的影子。
方燕妮吃驚地抬起頭。
顧亦同幽怨的目光看著方燕妮。
方燕妮賭氣地低下頭,一言不語。
顧亦同彎下身子,拉起方燕妮說,地上涼,別坐在這兒,我們走走吧!
方燕妮立時感到一種溫暖流入心田,雖然這種溫暖很短暫,但是方燕妮仍然覺得不可多得。她毫無理由拒絕這雲翳中突然出現的陽光,茫然地站起來,與顧亦同並肩走在河床上。
燕妮,我……顧亦同開了口,但忽然止住話頭,竟然不知道怎麼說下去。
方燕妮說,你想說什麼就說,我聽著就是。
顧亦同低低的聲音說,燕妮,我想說,請你原諒我!
就這?方燕妮停住腳步。
顧亦同在不斷變換的霓虹燈下仍然看到了方燕妮哀怨的目光。
方燕妮用哀怨的目光望著顧亦同。
顧亦同也停下,望著方燕妮,心裏不免有些酸楚。然而一想到麥小婉那淒涼的目光,心裏猛然一震,他擔心自己承受不了情感的煎熬,再一次墜入情河。他急忙抬起頭,默默地注視著遠方的高樓,注視著那些閃爍著霓虹燈的高樓。
方燕妮說,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我在給你的留言中已經闡明了我的觀點,我不想再見到你,可是上天偏偏捉弄我,讓我在離開故土時再一次看到你的身影。緣分已盡,何必再纏纏綿綿?
顧亦同收回目光,望著眼前的方燕妮,她那種麻木的表情讓顧亦同心裏更加酸澀。顧亦同痛楚地說,燕妮,不要說這些了。我想聽聽你今後怎麼打算,我會不遺餘力地幫助你。
我不需要你的幫助,我能夠自食其力。方燕妮固執地說。
你一個人到外邊闖蕩,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啊!顧亦同說。
我信奉人挪活樹挪死這個格言,我不信離開了沂東縣,我就活不下去,也許活得更好。方燕妮說。
你這是在賭氣,在和我賭氣。燕妮,我不說別的了,你答應我,拿著我給你的這個信用卡。這是我的一片心意,根本不是對你補償什麼的。顧亦同換了角度說。
方燕妮沒有立即說話,而是兩眼緊緊地盯著顧亦同。
顧亦同從衣兜裏拿出那個銀行信用卡,塞到了方燕妮的手裏。
方燕妮顫抖著手,覺得這張信用卡有千斤重。
我說過,這是我自願的,也是我們朋友一場。我想,你既然想到外邊闖闖,沒有錢是寸步難行的。你一定拿著,你拿著,我心裏就踏實了。你要是固執地不要,我會固執地不讓你走。顧亦同很堅決地表示。
方燕妮沒再說什麼,終於把那張信用卡裝進挎兜裏。然後猛然回頭,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燕妮——白浪河邊上,顧亦同悠長的聲音有些淒厲。
卜世仁看了看表,嘟噥著說,這老顧怪怪的,去解個手也得半天。
聞縣長說,是啊,老顧好像有什麼心事。
卜世仁說,還有什麼心事,大概這次回去讓麥小婉整慘了。
聞縣長說,不至於吧,興許遇到了什麼熟人呢,打個電話。
卜世仁說,你打吧,我也快喝足了。
聞縣長撥打顧亦同的電話,顧亦同哦哦著說,你們喝著,我有個小事兒,很快的。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顧亦同才走回來。
卜世仁說,你怎麼回事啊,怕讓你拿飯錢是不是?
顧亦同勉強笑著說,我是那麼小氣的嗎?鬧肚子了。
聞縣長說,我說呢,你臉色不好看啊!
顧亦同說,我一到這個季節就三天兩頭蹲坑,一蹲就是個把小時。這次惦記著喝酒,還加快速度了呢!
一句話,把大家都說笑了。
來來來,繼續喝。聞縣長招呼著。
喝完酒,聞縣長說,我呢,先回家跟老婆報到。你們可以在這裏住下。如果回去的話讓司機跟你們回去,明早他再來接我。
顧亦同看了看卜世仁說,卜總定吧!
卜世仁說,又不是很遠,回去吧!
聞縣長說,那好。你們還要不要喝茶K歌啊?
卜世仁覺得有顧亦同在場,多有不便,就說,免了吧。老顧,章小姐,你們說呢?
顧亦同說,很累了,回吧!
章薇嫣然一笑說,你們怎麼安排我沒意見。
聞縣長說,早回去休息也好,這幾天大家都很累了,養足精神,明天繼續過日子。
幾個人都說,是啊是啊,我們散會吧!
一路無話,很快就到了縣城。顧亦同心裏有事,老是對方燕妮放不下心,就想著打個電話,告辭卜世仁和章薇,提前下了車。
章薇對司機說,到賓館送卜總吧!
來到賓館,卜世仁問章薇,章總要不要再坐坐喝點水?
章薇想了想說,也好,回去也沒什麼事兒,再陪一陪卜總。
司機問章薇,要不要等你,還是再來接你?
章薇笑著道,不用了,很近的。謝你了啊!
送走了司機,二人來到了卜世仁的房間。
在這個二人世界裏,卜世仁立馬興奮起來,拉著章薇的手坐到了雙人沙發上,用十分曖昧的眼光看著章薇。
酒後的章薇,臉紅得如春天的桃花,粉嘟嘟的嘴唇,明眸皓齒,真是含詞未吐,氣若幽蘭,膚如凝脂,吹彈可破,如絲綢之光滑,蘆葦之柔韌!
卜世仁心裏就有幾分激動,他攬住章薇的腰嘻嘻著說,你好一個醉美人。古人說,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凍梅花。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人麵桃花相映紅,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你就是那傾城傾國之人,每每看見你讓我激動不已。
章薇笑著說,那是你情人眼裏出西施,我哪有那麼好啊!
真的啊,昨晚你讓我魂飛魄蕩,這是我有生以來最最愜意的一夜。
章薇笑而不答。
這就是緣分。在車上說起緣分,我差點兒說出我們才是真正的緣分。
章薇說,我是覺得你人很實在。我一個青春女子,這麼輕易地投入你的懷抱,足見你也有一定的魔力。卜總,我很高傲,能夠吸引我的人不多。你感到驚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