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魚洲,九十六山,七十二江,藏風納水,虎踞龍盤。
第九十六座山後的一草棚裏有一位老神仙望洲興歎,念叨:“池魚洲,池魚洲,究竟何意?”
話音方落,天幕鴻蒙紫氣,三千大道,傾瀉而下,落於西山遲暮,聚成了八個大字,老神仙斂眉一字一字讀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老神仙獨愴然而涕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好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池魚洲地處九天十地之外,與他娘的三教九流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終究還是個狗日的世道,心有餘而力不足,若是老夫再回三千年前,甚三教九流,全不如老子一等風流!”
“不曾想,老子風流一世,到頭來落了這麼個下場,膝下無兒無女、身旁無一婆娘,慚愧,委實慚愧。”
老神仙掐指一算,約莫還有三年的陽壽,他朝天咧笑,問道:“殃及池魚,可有解?”
西山遲暮,鴻蒙紫氣寫道:“無。”
一字罷,煙消雲散。
老神仙好似知曉了天命不可違,衝著天道散去的天幕拱了拱手,苦笑道:“恭送。”
隻是,一息之後,老神仙瞥了一眼天幕,嗤笑幾聲,卻一言不發。
一手負背,一手端袖,他側身從池魚洲最高的一處山巔青石走下。
老神仙本事頗大,騰雲駕霧,來去如風。
一步落於一處深山九疊姊妹瀑布旁,瞧他蔽了身子,掩在暗處,一對招子熠熠生輝。
“春花師姐,這才幾日不見,怎生這般圓潤了哩?”
說話的是一位妙齡女子,正在瀑布下露出香腮若雪的脖頸兒,與一旁名為春花的女子嬉水。至於姑娘口中的春花姑娘名不虛傳,真如春花一般,一句輕俏話罷了,她的臉兒已是泛紅一片,她嗔怪回到:“秋月,你取笑我。”
說罷,春花姑娘掬一捧清水往秋月潑去,秋月見狀,急忙避閃,這一避閃可是極妙。
春花秋水手段盡數使出,水花一片,二位女子肌若凝脂,水不沾膚,惹人眼花繚亂。
春花見落空,噘嘴輕哼一聲,往水岸去了,秋月咯咯笑,追了去。
正值春花、秋月二位姑娘換衣裳時候,九疊姊妹瀑布旁的那位老神仙好生的將二位女子給打量了個七八遭,且口出虎狼之詞,嘖嘖稱道:“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往事不可知,隻可知今朝。今朝春花有八,秋月十。山水甚好,好個十八兩。”
老神仙挑了挑眉,長籲一口濁氣,掏了掏褲襠,意猶未盡的往來時路去了。
春花四處張望,不解問道:“秋月,你可瞧見西門仙人了?”
秋月嘟囔個嘴,搖了搖頭,回道:“說來也怪,往日裏下水洗澡的時候,那老不正經的西門仙人總要偷看幾眼,今日好似沒瞧見他。”
春花若有所思道:“聽宗門前輩有傳言,據說西門先生大限將至,沒幾年陽壽了。”
秋月抿嘴,搓撚打濕了的發梢,回道:“好幾日沒瞧見西門仙人了。”
春花、秋月口中的西門仙人還能是何等仙人?
自然是這第九十六座山後草棚裏的老神仙。
尋常時候,西門仙人總是要下山調侃一番二位姑娘,比如:“芊芊細腰,不堪盈盈一握。”
這幾日,西門仙人倒是安靜了許多,估摸著也是知曉了大限將至,可哪怕風燭殘年,該瞧的姑娘還是一遍不差,隻是這二位姑娘不諳人事,不知曉罷了。
西門仙人風骨極好,生的清秀,哪怕是三千年的歲月也不曾在其風流倜儻的臉頰上留下半點痕跡,所謂“駐顏有術,歲月微痕”也莫過於此。
西門仙人身一襲白衣,麵若冠玉,舉止端莊,活脫脫一位書生模樣,說似書生並不為過,三千年的歲月,其中一千年遊山蕩水,取天地造化;一千年騰雲駕霧,殺九天十地;一千年落寞池魚,讀詩詞典故。
再不濟也讀了一千年的書,有些三流才氣。
隻是為何似書生,而非是書生?
簡單至極,哪個意氣風發的書生瞧姑娘洗澡瞧了一千年,且偶爾打扮尋常模樣,下山扮富家公子,尋花問柳,夜夜笙簫魚龍舞。
池魚洲,第九十六座山,草棚之內有一張可觀一洲旖旎的黃竹椅,西門仙人斜臥在上,先是耗費了半個時辰,回味方才二位女子,遂才幽幽暗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念及此處,西門仙人遙想千年前的一段光景,正好斜陽漸矮,池魚洲的第一抹夕陽溜進了草棚,恰好落在西門仙人的腳下。天地渾然一色,雲煙成空,青山綠水全是狗屁,掃去一眼,全然金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