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兩個雞蛋一壺酒,想吃韭菜邊邊有。”鄭萬文帶著酒意笑著說:“邱大哥,這個謎你要是猜著咧我罰酒兩杯。”
“嘿嘿……”邱正德笑著響應說:“我當然猜著咧,這次你非喝兩杯不可。你信不信?你說的是站起來在吊著,坐下來在靠著,想起來在翹著的話,你說那是啥東西?”
鄭萬文、鄭萬武聽了哈哈大笑,仿佛每一個毛孔裏都盈滿了喜氣,是那種高興到了極點而忘記了一切的感覺,氣氛更加活躍了,歡快的笑聲在室內蕩漾。邱正德壓抑許久的心情似乎一掃而光。趁著酒興,他端起酒杯站起身說;“來,為咧咱們弟兄們的交情,我再幹一杯。”說著,仰脖一飲而盡。
“哈哈……這才是我們的好大哥嘛!來,滿上滿上。喝酒圖醉哩,娶媳婦圖睡哩!是不,大哥?”鄭萬文說著,鄭萬武向他使了個眼色,鄭萬文會意的點了點頭……
慘案就這樣發生了,時間在後半夜,時值稀微的小雨似有似無的飄著,落在枯黃的樹葉上,發出若有若無的沙沙的聲響。頭頂,一層淡灰的厚雲鋪在天幕,使四野顯得一片迷朦、空曠,空氣已變得潮濕和寒冷。置身在這樣的夜幕裏,邱正德似乎又回到了轉輾山林、腥風血雨和那無數個令人眷戀令人懷念而又令人痛惜的日日夜夜……
眼前,冷風微吹,細雨斜飛。枯黃的樹葉兒在枝條上顫抖著,發出低低的哀鳴,仿佛在為將逝去的生命唱一曲悲傷淒涼的挽歌。夜更深了、靜了,打開門,他環視了一下門前,讓雙眼適應一下夜色,冷風迎麵撲來,使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渾身哆嗦著。
“有些冷呀!”鄭萬文說著隨手掩了門,上前攙著他。他感到鄭萬文的體溫熱烘烘的向自己湧來,甚至聞到了他的鼻息和嘴裏噴出的濃濃的酒氣,胳膊也十分有力,仿佛在架著他走似的。他心裏熱呼呼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著鄭萬文斜靠過去,倆人挨得緊緊的,走在恒口鎮李家壩村滑溜溜的路麵上。下了段斜坡,拐上了一座小石橋。鄭萬文提醒他說:“走好哦!走好哦!那兒有個坑哩,向這邊走,哦,這兒還有一灘水呢!”邊說著邊從後腰裏抽出一把明晃晃近尺長的尖刀,那刀在朦朧的夜色裏閃著寒光,冷颼颼的,從背後用力向他捅去……他大叫一聲摔倒在水溝裏,雙手摳住爛泥想翻起身……這時,鄭萬文跳下去又用力向他的左胸部捅去,多半截刀都伸進了肉體裏,汩汩向外冒的鮮血染紅了溝裏的泥水,一股血腥氣在夜幕下彌漫開來,他說:“兄弟……你……你……”
他見他話沒說完就咽了氣,但雙眼圓睜,射出蔑視譏諷的光,那光仿佛比平日多了些鄙視、多了些嘲笑,多了些看賤的內容,是那種勝利者對失敗者的審視。他驚了一跳,心想,死都死了還想咋?難道我還怕你不成?他急忙用手將他的眼皮往下合攏,他手一鬆,他的眼睛又睜開了,他索性放下刀,用手指將兩隻眼皮往下拉,試圖讓他閉下,然而,他的手指一鬆,他又睜開了,如此反複,他的眼睛老是圓睜……直到這時,他才感到有點兒害怕,死都是惡鬼都不閉眼呀!不由得心咚咚狂跳,象敲鼓似的,冷汗冒了出來,他急忙上了岸,三步變做兩步的趕回家,在箱子裏翻出一塊蘭色的印花布,然後,又氣喘籲籲地返回身跳下溝,見他還躺在那裏,屍體還是熱的軟的,便拾起刀,動手去割他的腦殼,液體還在往下滴,血腥氣直刺他的鼻孔,那眼睛似乎還在轉動,依然射出嘲笑蔑視的光。鄭萬文急了,使出平生力氣三兩下砍下他的頭顱,用蘭色印花布單裹緊包了,送交安康城來領賞……
這個時間,是中華民國二十年的一個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