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在鍘刀下孤傲地站,妾身在人群中遠遠地看。猶記那年雲水輕紗幔,妾身唱曲兒作伴,夫君也笑看。
十五藝成,姑蘇風月,惟小女子翩翩婀娜,傾城爭纏頭。斯時初見,夫君白衣銀甲,絕勝所謂那五陵風雅。
後及從良。好風,好雨,好天氣。伴他遊山玩水。一曲紅綃,妾身鼓瑟綿綿,也合夫君柔情一麵。
不過一二年。
夫君披掛上馬,奉命北征。不見江心秋月,惟留妾身一人等。暮去朝來,年複一年。
一去經年,翠消紅減。淚落,妾身依舊醉人容顏。夜夜無眠,潸然獨顧影憐。
又一年,忽聞戰事失利,夫君難辭其咎,押解回京,處斬。
這便是今日了。
夫君在鍘刀下孤傲地站,妾身在人群中遠遠地看。那年,雄姿英發的少年將軍,不再,不堪。
天空中忽然落下雨來。
落下的水滴,合著妾身淚如雨,悄無聲息。
妾身再也忍不住了。嘈雜的人群,此刻仿佛一片虛無,跑上去,抱住他。惟有此一念。
對。
妾身早已經不是人了。
姑蘇至京城,一路千裏迢迢。不提途中的顛簸,路上劫色的匪徒。玷汙,那刻骨銘心的痛。妾身不說。
縱然魂斷。
亦隻想見夫君一麵。
於是做了鬼,惟有眼淚去還。
細雨毛毛。
似那江南的花雨亂,可又淋濕了,誰的綾羅綢緞。
花謝花飛花又殘。奈何絕弦歎。
夫君。似乎看到人家了。
再無言。惟有淚千行。
夫君不動。
妾身於是擁了上去。纏著他。摟著他。不要,再也不要放開了。
這亙古不變的溫暖。
再也,不要放開了。
發間的憔悴,半幹的殘血。哪怕他惟餘嘶啞冰冷的喘息。
妾身也不要放開了。
仿佛,依舊做著那年橋上輕擁,三生千年的夢。
夫君。
喚他。吻上他幹裂的唇。
什麼天下興亡危亂,什麼朝綱宦官獨斷。妾身,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