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黑雁飛高(1 / 2)

“克明的羊奶粥煮的味道還是那麼好。”男子抹了抹嘴角,而後扯開了氈衣的領子。

少年笑笑不說話,繼續切掰著手裏的大饅頭,這可是草原上的稀罕物,可汗尊敬自己的主人,才給了一羊皮袋子,別的小頭領想吃都隻能聞聞味道。

“呼!——”男人大大喝了一口,又長長呼出一口氣,吧唧了一下嘴,少年又把第二碗粥遞到男子麵前,男子用粗大的手指抹去花白鬢角旁的汗液,而後接過銅碗,順便將另一隻手裏的碗遞給少年。

“說起來我也不是溧陽那邊的人,可是啊,這饃泡肉粥的味道真好。”男子吹了吹手裏的粥,又小心地喝了兩口,又絮絮叨叨:“那還是天平三年,那時候先帝還在世,我被舉孝廉,人生頭一次離開三川,從南邊到北邊來的第一驛站就是溧陽,當時的溧陽可是有三萬戶,比我到這之前的人多太多了。”

男子喝了口肉粥又繼續說道:“那時候,我和你說過的那位山陽令還是個孝廉,也是第一次出遠門,那天我倆在溧陽城裏轉了半天,最後找了一家小店,來了碗地道的羊肉泡饃。雖然如今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可是我還記得,當時的他拿到碗看裏邊芫荽的那副苦瓜臉,真是精彩啊,人生頭一次見那麼灰黃的臉色。”

男子蠟黃的臉上滿是笑意,大大喝了兩口粥之後,男子舔了舔嘴唇:“你要是回去了,記得去溧陽嚐嚐,芫荽一定要多放,不然不正宗。”

少年忽然覺得背後一涼,雖然帳篷裏的馬糞燒得正旺,可是他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八歲那年的冬天,身處冰天雪地之中。那冰冷飛揚的大雪,讓人手腳冰冷,自己耳旁似乎又傳來了廝殺和哭喊的聲音。

男子仿佛沒有覺察到少年的呆滯與異常,他忽而又神情哀傷:“不過說不定溧陽現在連一個活人都沒有了,怕是你回去也沒機會嚐到了。”

少年艱難地動了動僵硬的身體,而後抬起黝黑的麵龐,露出一個尷尬地表情:“老師!”

“怎麼?”男子拿著銅碗,似笑非笑。

“我……”少年想了想,還是沒開口。

“是嫌棄我煩嗎?”男子搖了搖頭,“我還以為咱們相處了五年多,你願意多聽我說一會。”

少年聞言,忽而跪下,重重地磕了兩個頭。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男子放下碗,而後走到少年身邊,輕輕說:“是不是因為今晚要走啊!”

少年眼睛一酸,而後澀聲問道:“老師您是什麼時候察覺的。”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男子戲謔道。

“可是……”少年的眼裏除了淚水,多了幾絲疑惑,而後又變了臉色。

“別慌。”老師將他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而後扯了扯自己的羊皮襖子,往門口踱步。掀起門簾,左右看了看,而後回身拉起少年。

“克明啊,從我五年前被胡人抓來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孩子。尋常的姚人孩童,十多歲還隻是幫父母打豬草、送飯,你卻已經在遠離故土的塞外給人做奴隸,牧牛牧羊兩年多,而這兩年多的艱苦生活卻沒有熄滅你眼中的那團火,所以在烏頭汗送來那五六個孩童中,我一眼就相中了你,得知你是姚人之後,我更是開心。這次你瞞著我,我是既開心又心酸。”

“我……”少年想開口說什麼,卻又覺得說什麼都很無力。他知道眼前這個自己稱之為老師的人是這草原上對自己最好的人,可是年少時曾經曆的恐怖場景,那個自己最相信的夥伴卻背叛了自己,還害死了對自己像兄長一樣好的人,從那時起,自己就把感激和信任割裂開了,餘生自己或許會感激每一個對自己好的人,可是絕對不會完全相信誰。

“不要多說了,雖然這幾天我和你幾乎是日夜相處,但是若不是刻意留心,也發覺不了你的行為,路線都打聽好了嗎?”

下意識地,少年覺得這位老師似乎有跟著自己一起跑路的打算,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說:“早從年年去打草穀的那幾個人嘴裏問清楚了。”

“馬匹糧食呢?”老師又問。

稍稍猶豫了片刻,少年回答道:“就偷烏頭汗送給您的那匹‘墨麒麟’,帳篷外的牛車上我藏了幾根肉條。”

老師點點頭,似乎並不意外:“雖說到了晦日,這兩天又多雲,可不利於他們發現你的同時也不便於你認路,加之你又是第一次走這條路……之後把烏頭汗給我那半袋子饅頭也帶上吧,還有那一皮囊酒。這樣即使是走了岔路也不至於出事。”

“老師,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