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暮色雄渾蒼涼,漫天血色,一輪紅日緩緩墜入天際起伏連綿的山脈之中。
大道上蹄聲陣陣,塵土飛揚,散落在戈壁的商旅駝隊、牧民農人紛紛加快腳步,趕往矗立在荒漠中的流沙城歇宿。
本朝軍力羸弱,強敵環伺,西戎、北狄鐵騎數次南下燒殺搶掠,揚長而去。
朝廷不僅無力還擊,還接連失地,不得不以金銀財帛向西戎、北狄求和。
幾次兵敗,今上怯懦,大臣忙於黨爭,君臣不敢言兵,朝野畏戰如虎,軍中士氣低落。
近年來,幾國時戰時和,邊地烽煙四起,亂匪遍地,人心惶惶。
流沙城乃西郡治所,是西北軍屯兵設防重鎮,也是朝廷、西戎、北狄幾國和各部落為了互市貿易而約定設置的榷場,各方勢力不得侵擾。方圓百裏之地,唯有流沙城不會遭到擄掠,城中車馬輳集,貨棧林立,海商胡客紛至遝來,四海珍奇源源不絕,竟是一派盛世之景。
邊庭不太平,商隊牧民不敢露宿荒野,都想趕在城門落鑰前進入流沙城。
城門前擠滿了人,亂嚷嚷一片。
外城熙熙攘攘,車馬塞道,坊牆之內、城垣深處的都尉府門前也是車水馬龍,門庭若市。
本地長官馮都尉既掌軍事,又兼理民政。月末是他的壽辰,連日來,城中豪富人家、各國商隊爭先恐後趕至都尉府送禮,以求能得到一個宴會上的坐席。
院中賀禮箱籠堆疊如山,家奴仆婦挑的挑,搬的搬,抬的抬,忙到半夜,後院依然燈火通明。
靜夜中,院牆角門前忽然傳來一陣喝問聲。
“你是哪個院聽差的?”
一道纖瘦身影在廊下停了下來,支支吾吾,形跡鬼祟。
長廊火光晃動,幾個守夜的護衛圍了過去。
管事婦人羅婆子領著婢女抬箱籠,聽到吵嚷聲,打發一個婢女過去問。
婢女去了一會兒,回來道:“東院有個小子手腳不幹淨,已經被拿住了。”
天高皇帝遠,馮都尉坐鎮流沙城,跺一跺腳,整座流沙城都得抖幾抖,攀附巴結他的人如過江之鯽,院子裏那些堆成山的賀禮誰見了不眼直?府上裏裏外外做差使的幾百口人,總有幾個眼皮子淺的,這幾天已經抓了好幾個趁亂偷偷摸摸的賊。
羅婆子冷笑一聲,沒有再問。
那頭護衛抓著了人,直接捆了手腳,預備扔到後邊庫房裏關著,等忙完了壽宴再由管家審問處置。
羅婆子眼角餘光瞥見護衛把人拖了出去,轉身繼續張羅。
一陣涼風穿堂而過,吹得她晃了幾晃。
羅婆子眼皮直跳,一拍大腿,拔腳就往西南角的院子衝過去:“快看看,人是不是跑了?”
院門前兩個守衛倚著牆根打盹,睡得正香甜,猛地被吵醒,嚇得魂都快沒了。
羅婆子風風火火,衝進裏屋,推開門,環顧一圈。
屋裏空空蕩蕩,本該蜷縮在草堆上的人影早就不見了。
羅婆子頓足大罵:“沒用的東西!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都守不住!”
護衛不敢抬頭。
想到弄丟那個人的後果,羅婆子心急火燎,一邊差人去管事那裏報信,不能放人出府,一邊召集內院仆役去守住各個角門夾道,自己帶了一群人直奔後院倉房。
倉房後窗破了個洞,寒風吹過,嗚嗚響。
羅婆子氣得咬牙:剛才被抓的哪是什麼小賊,一定是後院那個賤人!她故意被護衛抓來庫房,從後窗跑了!
“都給我分頭去找!她被喂了藥,跑不遠的!”
前院管事也被驚動了,各處挑起燈籠,仆役護衛、婢女婆子跑來跑去,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