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盡子時,喧囂的北京城似乎已經沉睡,除了依舊把守九門的兵甲手中的火把,就是那深宮大院中那一輪孤獨的月亮。
一車緩緩入西直門下,車身沉重,在地上壓出一條深深的車轍。把守西直門鑲黃旗守衛立刻張弓搭箭大聲呼喝,城頭火把漸漸聚集,不時已經將城頭照若白晝。
“九門禁令可知?待城門關閉,但凡有接近必定格殺勿論!”城門一聲高呼,城上箭支如雨,隻落在城下之人腳下一尺左右,再進一分可立時取了他們性命!
“此為禦水車,聞太子府上起火甚大,特調禦水車入城滅火!”城下之人喊道。
城上兵將麵麵相窺,他們高居城頭,城內之物一覽無餘,未見太子府起火;守城佐領心中起疑,由側牆而下,但見這幾人麵容熟悉,待到近前其中一人從懷中取出一物,那佐領頓時麵如土色,招呼牆上兵甲開門,而他則委身於後,恭恭敬敬送出百步。
“今日之事不可提起,否則你腦袋不保!”當頭一人渾聲說道,說完此話頭也不回的向太子府而去。
佐領早已戰戰兢兢,起身對著眾人作揖不止,不覺手忙腳亂將車上幔布掀起一角,頓時目瞪口呆,再講不出一句。猶豫片刻他猛向一高宅奔去,宅中不是別人,正是他的上司,鑲黃旗協領左營統領,馬成藍。
佐領即去,可宅中已經難安;馬成藍在書房渡步不止,墨已備好,手案上抓出一隻狼毫正欲疾書,又麵露難色,良久又提筆,複又將手垂下,如此三番四次,終於長聲歎息。
“老爺因何歎息?莫是城中出了大事,可與小婦一語?”外麵一女子向書房內微微行禮,卻是得不到允許不敢進入。
“國家大事,你婦人之見又有何用?”馬成藍心說,但又心知自己這位愛妾出身江湖,多見聞,識大體,總有些謀略對了自己心意。
當下將門打開,請入外麵守候女子,此女子名為朱琪,小了馬成藍足足十歲,麵容美貌,一笑之間兩隻酒窩;手推一精致食盒,料定老爺定是餓了,將食盒端端放在桌上,再道一萬福,退於一旁,薄薄衣服竟在這冰涼夜色之下不覺寒冷。
“琪兒,勞你細心了!成英、成傑睡熟了?”馬成藍平日裏對這漢妾便甚是疼愛,此番見她為自己深夜守候,又為自己精心做出如此佳肴,心中更是感動,將外衣脫掉,輕輕披在她的身上。
“睡熟了!他們都知道爹爹鐵麵,無人敢起來打鬧。”朱琪茵茵一笑,轉頭又問道:“老爺為何事憂心忡忡?”
馬成藍長歎一聲道:“今日又有官吏將錢財送到太子府上,如此已是第五次了!既貴為太子,定是應有盡有,又為何偏偏貪圖這侍奉?那一車車沉甸甸的珠寶,卻是百姓的血汗。”
馬成藍的話未說完已經被朱琪一把將嘴捂住,嗔笑一聲道:“京師之內不比四川,老爺不可亂說話!”
馬成藍也知自己言語之失,臉色凝重道:“西直門曆來為禦水之用,值守此門本以為是閑差,卻未想屢有不淨之物、不速之客由此而過!收受官員賄賂早已犯了大清之法,私交官吏更為大忌!我若不據實以報,又怎對得起朝廷俸祿?我現在就寫信一封,投遞隆大人,附這些日太子和眾貝勒由西直門出入錢物,結交官吏佐證!”
“老爺萬萬不可!”朱琪頓時臉色如土,直抓住馬成藍執筆之手不放。
“放開!”馬成藍本行伍出身,讀書少卻是性子剛正;見朱琪阻攔,心中火起,手中加了力道,甩手之間似是對敵,一般人又如何阻得住?
可這一手卻並沒有將朱琪甩開,朱琪雙手攥住馬成藍手腕,竟使馬成藍如何都脫不開,待馬成藍再不掙紮,朱琪忙說道:“老爺若是將信遞上去,可是將所有人都得罪了!”
“那又如何?大不了再回四川作那個佐領!”馬成藍鬱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