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確實令人難忘,尤其是對金美娟。
金美娟在那次婚禮上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與宋媛媛的差距。
那天的明星當然是那對新人,但是無論是同學們還是班主任,甚至包括那對新人的父母,他們將注意力分配不少給了宋媛媛,他們對宋媛媛讚不絕口,誇宋媛媛是他們這個班的驕傲。女同學在誇獎中包含著嫉妒,男同學在誇獎中隱含著羨慕和仰視。仿佛他們今天來參加的不僅是新人的婚禮,而且也是對他們班才女的頌揚會。哪一天最感到受到冷遇的就是金美娟。金美娟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不如宋媛媛,事實上金美娟當時在班上的學習成績也的確不比宋媛媛差,如果金美娟不是去上中專,而是像宋媛媛一樣去上高中,那麼,金美娟完全有可能與宋媛媛一樣考上大學,今天人們在頌揚宋媛媛的同時也一定會頌揚金美娟,並且甚至可能更加頌揚金美娟,因為金美娟比宋媛媛更漂亮一些。但是,這一切都隻建立在“如果”上的,現實中不認“如果”,隻認“結果”,結果是宋媛媛上了大學,現在大學畢業後分配在廠化驗室,而金美娟隻讀了中專,中專畢業後分到一個街道上的幼兒園裏做了幼兒教師,最後通過後門才調到廠裏大集體。
那天晚上金美娟失眠了。那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失眠。金美娟不恨自己的父母,父母是老實巴交的工人階級,父母當初也是從實際出發,也是為她好。金美娟更不怪宋媛媛,宋媛媛並沒有瞧不起自己,宋媛媛跟自己還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那天晚上金美娟想了很多很多。要不是那天晚上的思考,可能後來就沒有金美娟毅然決然地走出關鍵的一步,而且即使走出這一步也不見得能獲得今天的成功。事實上,同學婚禮上的刺激並沒有促使金美娟下定決心,但是緊隨其後發生的一件事徹底改變了金美娟。這件事情也與宋媛媛有關,而且直接相關。
參加同學的婚禮回來後,金美娟意識到自己應該找一個對象了。金美娟的同學大部分都已經結婚,沒有結婚的也正處在積極籌備之中,這對她當然不能說是構成一定的壓力,但至少是某種提示,提示她已經不年輕了,該找一個合適的嫁出去了。
金美娟雖然沒有明確對象,但是暗中已經有那個意思的人還是存在的。前段時間人們傳說的她跟化驗室一個小夥子的事也不完全空穴來風。按說幼兒園和化驗室不搭界,但是化驗室和幼兒園都屬於機關,都屬於機關就都屬於一個團支部,都屬於一個團支部他們就有了接觸的機會。那一次機關團支部組織團員去旅遊,使得金美娟和那個小夥子有了第一次接觸。小夥子不是他們廠的子弟,不是他們廠的子弟能夠進化驗室說明他家裏條件不錯,肯定是市裏麵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說不大不小是因為官小了沒這個門路進這個廠,就是有門路進了廠裏也進不了化驗室。說官不大是因為真正的市裏麵大領導的子女也未必願意來工廠,他們首選地是漂洋過海,其次是深圳珠海,反正不會來到廠裏化驗室來。
小夥子靦腆白淨,文質彬彬。金美娟喜歡文質彬彬的人,於是就多看他幾眼。不知是不是這幾眼起到了鼓勵和暗示作用,金美娟後來發覺小夥子總是偷偷地看金美娟一眼,當金美娟回敬的目光正好與他相遇時,他又趕緊躲開,而且到處躲藏,恨不能把目光藏到鞋裏麵。
那時候廠裏麵還流行練氣功,有一種說法說氣功練到一定的程度就會開天目,就會多生出一隻眼睛來。金美娟沒有練氣功,所以她不知道什麼是天目,但是她發現人的腦後麵確實有眼睛,每當小夥子從背後或者是從側後偷看金美娟的時候,金美娟總是能感覺的到。於是金美娟常常突然猛一回頭,弄的小夥子目光躲藏不及,顯露出狼狽像。金美娟就十分地開心。
金美娟打聽到了,小夥子叫謝小剛,市民政局謝局長的兒子。
金美娟已經明顯感到謝小剛對自己的那份意思,金美娟對謝小剛也比較滿意,但是他們都沒有向對方表白,因為他們沒有機會表白。那時候的年輕人還沒有現在的人膽子大,還不能像現在這樣喜歡誰就可以直接上前去說,況且謝小剛天性就是一個靦腆的人,況且金美娟畢竟是個女孩,所以他們一直都盼望有一個恰當的機會。他們或許都有一個共同的心願,那就是機關團支部盡快再組織一個什麼活動,隻要再組織一個活動,他們保證都積極參加,隻要積極參加了,他們就有再次接觸的機會,隻要有再次接觸的機會,他們就有相互表達的機會。金美娟已經想好了,如果再有那樣的機會,她一定在猛一回頭的時候問謝小剛:你幹嗎老是偷看我?她想象著謝小剛肯定會非常尷尬,但那是一種幸福的尷尬,尷尬之後金美娟會自己假裝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故意把臉憋紅,然後說:其實我也偷看你。但是團支部是否組織活動並不是以他們的意誌為轉移的,金美娟越是盼望支部組織活動,支部就越是不組織活動。更為可氣的是,幼兒園老師一律不去職工食堂吃飯,幼兒園老師就在自己的小食堂吃飯,以至於金美娟連與謝小剛照麵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