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鎮是東夷國的一個山邊小鎮,麵對著莽蒼山脈交錯的無盡山域。
俗話說“靠山吃山”,但小鎮居民卻多數務農,守著平地上幾畝薄田度日,從不涉足山林半步。
即使沒有田地,也多選擇給人幫工,甚至遠離故土,在更大的城鎮間顛沛流離,從未興起進山討生活的念頭。
事出反常必有妖,山域成為小鎮人的禁地,是因為那裏生活著詭異的山族,對人族而言充滿不可知的危險,猶如刀山火海。
鎮上唯二的例外,就是狩獵的金家和采藥的古家,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他們得以從事“靠山吃山”的行業,卻並未被神秘凶險的山林吞噬。
此刻,在人跡罕至的鎮外山腳下,采藥的古家少年古揚,正跪在一座無碑的孤墳前,墳裏埋著古揚早逝的母親。
他搞不清家裏大人的想法,為何在鎮裏一般人無法涉足的地方,弄一個沒有標誌的孤墳,草草掩埋了母親,像是在掩藏什麼,不願被人發現。
古揚常常來這裏憑吊,就像此刻,跪在墳前,盯著在各種不知名野花叢中穿梭的蜂蝶,他又想起了似乎永遠發生在昨夜的那場風雨。
那場風雨並不猛烈,用學堂教書先生的話來講,是淒風苦雨,至少在小古揚的感覺裏是這樣。
就在那樣的一個夜裏,自家小院的圍牆經受不住一夜風雨的侵襲,轟然倒塌。
古揚永遠記得那侵入睡眠中的一聲震響,還有蔓延到夢境中的惶恐、慌亂。
第二天醒來,來不及奇怪昨夜自己為何睡得那麼沉,他就被眼前的異變驚住了。
院牆倒塌,往日別有洞天的小院還有那日日居住的一篷茅廬,如同不加修飾的半老徐娘,一下裸露出衰朽的姿容。
母親是個健朗的婦人,此刻卻顫抖著嘴唇盯著倒塌的院牆,淒惶無助,一旁的父親和祖父、祖母,態度都顯得奇怪而曖昧。
此後,母親一如衰敗的院落,很快地衰弱了下去,拖了一兩年,就在極度衰竭下溘然而逝。
臨去前,她已無法言語,隻是努力地拉著小古揚的手,掙紮著想要說什麼,卻最終無法表達隻言片語,帶著滿心的不甘而去。
由於年幼,幾年時間過去,與母親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古揚已記不太真切,隻留下溫暖而模糊的記憶,但在他的感覺裏,似乎隻有母親才是唯一的親人,父親和祖父、祖母雖好,卻總有一份掩藏著的隔膜,讓人親近不起來。
在陰冷的孤墳前,少年心事卻因為這可憑吊的親情,如陽光照耀般溫暖起來,神思越來越寧靜,呼吸吐納都變得綿遠悠長,立身處的方寸之地,仿佛也沒有了時空的藩籬。
這種狀態,跟隨鎮上曲師父修習武道後,才知道叫入定,是大多數人窮其一生也進入不了的狀態。
通常,作為鎮裏人禁足之地,這裏很安靜,不會受到幹擾,古揚會在這裏一呆半天,興盡而歸,但這次卻出了意外。
“哈哈,古揚,你小子鬼鬼祟祟地跪在這裏幹什麼?”一把刺耳的聲音響起,一下把他拉回了現實。
金生、金世,狩獵金家的兩個孩子,和古揚在鎮上學堂同一個班級裏讀書,也隻有他們能同古揚一樣,無視山域的凶險走到這裏來。
不過這裏沒有絲毫吸引人的地方,更是避開了金家通常進山打獵的路線,也不知道這倆小子是刻意跟蹤而來,還是走岔了路意外闖了過來。
金家與古家,雖說都是靠山吃飯的兩個特殊家族,但卻絕無通家之好,甚至連起碼的交往也沒有。
要說起來,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金家是一個勢力龐大的家族,在整個靠近山域的巴郡都有很大的影響力,青陽鎮金家不過是家族的一個分支。
作為分支的青陽鎮金家,一樣人多勢眾,占據著小鎮最繁華地段,甲第連雲,族中百十號嫡係子弟,幾千名精悍家丁。
金家能夠進山狩獵,是人族與山族高層博弈獲得的特權。
而古家可以說毫無根基,僅青陽鎮一家五口,前些年還死了女主人,人丁單薄,老少不齊,連塌了的院牆修繕起來也無法盡複舊觀,隻是把土壘起來,顯得潦草塞責。
古家因何原因能夠安然無恙進出山域,外人不得而知,但古家有條家規卻很不尋常:采藥,以維持生計為限,貪心會招致禍咎。
勢力上的懸殊,觀念上的差異,使金、古兩家形同陌路,甚至因為鎮上人將兩家並列,也讓金家不爽,不是金老太爺約束著,金家子弟早就出手拆了古家的茅草房,將一家老小趕出青陽鎮。
作為狩獵世家,金家家風強悍,練功習武外加走馬射箭是必修功課,金生、金世作為家族嫡係弟子,小小年紀練就了異於常人的強悍體魄和敏捷身手,與人打交道,也習慣了以力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