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諸事安排罷了,已是四更三刻,東方既明,街上已零零星星有早起的行人。眾人聽說獅子橋死了人,一傳十,十傳百,都紛紛來街上看。武鬆找附近店家借條繩子自縛了,和錢二叔一同前往陽穀縣衙。
知縣聽得人來報了,先自駭然,隨即升廳。武鬆在廳前正中跪下,錢二叔跪在右邊。武鬆從頭至尾,隻說西門慶庸醫害死嫂嫂性命,因此前去報仇,動起手來,殺死了他。知縣又問了錢二叔言辭,都說的一樣。知縣隨即喚當值仵作並一員令史,到獅子橋下青樓前,檢驗了西門慶屍身,回到縣裏,呈堂立案。
知縣看過仵作填寫的屍單格目,叫衙役取了長枷,把武鬆枷了,收在監內。武鬆求了相熟的幾個士兵,護著錢二叔料理王婆與何九叔後事。王婆因為沒有苦主,隻報了一個自縊身亡,何九叔老婆本就嚇的要死,哪裏敢多事,她得了錢二叔銀兩,隻說何九叔暴命身亡,此事也不了了之。這兩樁事一了,那幾個士兵便送錢二叔去了外縣。
卻說那日知縣念武鬆是個孝悌烈漢,又想自己要他上汴京去了這一遭,才要西門慶給他嫂嫂治病,心內過意不去,尋思他的好處,一心要周全他,便喚書吏商議道:“念武鬆那廝是個孝悌有義的漢子,把這招狀從新做過,改作:‘西門慶誤醫死人命,武鬆因而相爭,互相不伏,扭打至獅子橋邊,以致跌死喪命。’”
知縣當廳讀款狀與武鬆聽了,讓武鬆畫了押,寫一道申解公文,將武鬆押解到本管東平府申請發落。
這陽穀縣雖是個小縣,倒有仗義的人:有那上戶之家,都資助武鬆銀兩,也有送酒食錢米與武鬆的。武鬆管下的土兵,大半相送酒肉不迭。此番送罷,縣吏領了公文,抱著文卷,帶了武鬆上路往東平府來。
東平府府尹陳文昭聽得報來,隨即升廳。那陳府尹是個聰察的官,已知這件事了,便叫押過這一幹人犯,當廳先把陽穀縣申文看了,又把供狀、招款看過。府尹將武鬆的長枷,換了一麵輕罪短枷,下在牢裏。縣吏領了回文,自回本縣去了。武鬆下在牢裏,有相熟士兵早晚送飯。
陳府尹哀憐武鬆是個仗義的烈漢,時常差人看顧他,因此節級、牢子都不要他一文錢,反倒時不時買些酒食與他吃。
陳府尹把武鬆卷宗又改了一遍,申去省院,詳審議罪。卻使個心腹人,寫了一封緊要密書,星夜投汴京來替他疏通關係。那刑部官有和陳文昭好的,把這件事直稟過了省院官,議下罪名:“潘金蓮節義烈女,與武大守望門寡,東平府、陽穀縣、清河縣教化俱有功勞,準建烈女牌坊,彰顯於世、。西門慶逼奸不遂,下藥毒死金蓮,擬合淩遲處死。武鬆與西門慶理論,不合西門慶理屈惱怒,悍然動手,不料地滑摔倒,撞破欄杆,跌落街前,以致喪命。武鬆亦則自首,難以釋免,脊杖四十,刺配鄰近州縣。西門慶雖是重罪,已死勿論。文書到日,即便施行。”
陳文昭看了來文,隨即從牢中取出武鬆,廳前聽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