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陸虞侯和董超、薛霸分手後,便趕著去太尉府裏回報。回報給高俅完畢,陸虞侯又去尋高世德表功請賞:“小的請董超、薛霸吃了酒,又送了金子。他二人答應在野豬林除去林衝。我生怕他們悄悄放走了林衝,特意讓他們揭了林衝臉上金印回來。管保萬無一失!”
高世德聽了,心裏恨不得當麵打殺了陸謙,嘴上卻隻得連連叫好。
三言兩語打發走陸虞侯,高世德出了太尉府,直奔開封府衙,打算設法換兩個公人押解林衝。他一路疾行,來到開封府前,卻見一個胖大和尚在那裏東張西望,好像在等人,卻是整日和林衝吃酒的魯智深。
高世德有了一個主意:“不如著落在這胖和尚身上,要他保護林衝。”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薛霸和董超將金子分了,送回家中,取了行李包裹,拿了水火棍,到開封府衙使臣房裏取了林衝,押著上路。
三人當日出城行了二十餘裏路,在一家客店歇了。宋時路上客店人家,隻要是公人監押囚人的,都不要房錢。
三人歇了一夜,第二日天明起來,生火吃飯,取路往滄州來。那時是六月中旬天氣,炎暑正熱。林衝一開始吃棒時,倒也無事;然而兩日過後,天氣炎熱,生了棒瘡。他又是個新吃棒的人,棒傷未愈,那枷又沉,路上一步挨一步,走不動。
薛霸嫌他走的慢,喝道:“你好不曉事!此去滄州千裏有餘的路,你這個走法,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林衝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道:“我前日方才吃棒,天氣炎熱,棒瘡發作,走不快,還請兩位多擔待些!”
“我看你是裝的!讓我打兩棍子就走快了!”薛霸舉起棍子就要打。
董超心腸略有些軟,知林衝是將死之人,良心發作道,攔住薛霸道:“你打壞了他走的更慢!”
薛霸放下棍子,罵個不停。
董超對林衝說道:“教頭慢慢走罷,不用聽別人嘀咕。”
薛霸一路上喃喃呐呐的,口裏埋怨叫苦,說道:“卻是老爺們倒黴,遇到你這個魔頭!”
看看日頭西沉,天色已晚,暮鳥歸巢,三個人投村中客店裏來。到得房內,兩個公人放了棍棒,解下包裹。
林衝也把包來解了,不等公人開口,去包裹取些碎銀兩,央店小二買些酒肉,安排盤饌,請兩個公人坐了吃。
董超又添酒來,不住殷勤勸林衝吃酒。林衝酒量甚豪,但吃了幾杯,就裝醉,和枷倒在一邊。
見林衝醉倒,董超拉著薛霸來到後麵,道:“早些結果了他,早些回去,何苦在路上和他慪氣。”
薛霸倒是幹脆,道:“好啊,你去結果他!”
董超愕然:“我哪有這個本事,當初是你應下來的事,我以為你有辦法。”
薛霸冷笑一聲:“哼,小子,你還嫩,多學著點。他是技擊高手,雖是帶著枷,也要防他死前反噬。”
隻見薛霸燒了一鍋熱水,倒在腳盆內,端到客房,叫道:“林教頭,你洗了腳好睡。”
林衝偷眼看那盆裏水熱氣騰騰,不由大驚失色。他掙紮著想起來,卻被枷妨礙,不能曲身。
薛霸道:“不妨事,我來替你洗。”
林衝急忙道:“這可使不得。”
薛霸道:“行路人哪裏計較這麼多!”
林衝眼見躲不過,隻得心一橫,佯作不知,伸下腳來。那薛霸卻嫌慢,隻一按,按在熱水裏。
林衝雖有心理準備,但也不由慘叫一聲:“哎喲!燙死我也!”連忙往回縮,腳麵已燙腫一片,紅彤彤的。
林衝怒道:“我一個罪人,福薄消受不起!”
薜霸道:“隻見罪人伏侍公人,哪曾有公人伏侍罪人!我好意叫他洗腳解乏,他又嫌冷嫌熱,果然是好心不得好報!”他不住口,喃喃的罵了半夜,竟沒帶半分重樣。
林衝也不回話,心中憤怒,發作不得,自去倒在一邊。董超潑了這水,換了水去外邊洗了腳,收拾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