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弟,你這是何意?”
“何意?”路川重新睜開眼道,“事到如今二哥還不肯跟小弟說實話嗎?今晚的這桌飯,難道不是大哥擺的鴻門宴?五哥能使雙刀,坐在我右手;三哥精通打穴七法,坐在我左手;二哥的暗器一絕,坐在我對麵;四哥劍法了得,堵住門口;我不懂水性,背靠南湖,跑都沒處跑。這麼周全的布置,如果不是大哥,還能是誰的手筆?”
此話一出,葉南筠和譚鶴鳴頓時低下了頭。
丁鈺卻笑道:“那六弟是什麼時候看出來的呢?”
“大哥不在,亭中又是這般座次,那還不是一眼便知?不過要說什麼時候看出來的,恐怕還得早些。早間我同寧王會麵時,你們五位,還有祖元駒和石嵩,不就以七星北鬥陣防著我,怕我行刺寧王嘛。”
丁鈺撫掌大笑,“六弟果真了得,所料分毫不差。”
“那二哥還不動手?”
“六弟就沒有破解之法?”
“這等死局一旦踏入何來破解之法?若是從前,我憑家學武藝或可一試,可如今我大病初愈,內力倒退了十年,你們四個我一個都打不過,上哪兒破去?”
“那你還敢進來?”
“不進來?不進來咱們兄弟不是連最後一頓飯都吃不上
了嘛。”
屈世離哈哈大笑,“二哥,我就說六弟天資過人,咱倆加起來都不是對手,你還不信。”
丁鈺也笑道:“還是六弟表麵上的魯莽太糊弄人了,誰要是因此小瞧他,非得吃個大虧不可。”
如此一來,譚鶴鳴和葉南筠可懵了。
“二哥三哥,你們這到底唱的是哪出啊?”
丁鈺看了他倆一眼,沒言語,轉而對路川說道:“咱們兄弟永遠不會走到用刀劍說話的那一天。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趕緊離開。”
“二哥怎知我不會為寧王效命呢?”
“具體原因我猜不到,或許你是不忍天下百姓遭受罹難,或許你已經看出了寧王的破綻,總之不管為何,你都一定不會為寧王效力。”
“或許我是怕一旦失敗一家老小都會受到牽連,或許我是怕一旦失敗會留下千古罵名。二哥,既然我來了,是不會這麼輕易走的。”
“大哥的想法你早已心知肚明,你還有什麼事要做?”
“我想再見王妃一麵。”
“唉……如今的寧王和大哥一樣,恐怕已經沒人能勸下了。”
“大哥恐怕是嫌明廷不公,難識寶玉,心中有些悲憤吧。其實從六品忠顯校尉已經不小了,刑部主事也不過才正六品,隻要老伯說一聲,補為職事官,不管是到地方州縣,還是邊戍衛所,拿大哥的才能,要不了多少年就能擢升要職,進入內閣也並非不可能,何必要鋌而走險呢?”
“你
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夙願是封侯拜相,可除了從龍勳臣和皇親貴胄外,哪裏有這樣的門路啊?”
屈世離也說道:“當年大哥受寧王指派,謀劃開創冷龍嶺,為的不就是這一天嘛。”
“朱宸濠是弘治十年襲封的寧王,大哥是弘治十五年創下的冷龍嶺,不到五年時間,就能招攬這麼多江湖誌士,大哥的本事,旁人學不來啊。”
“……”
他們五人在亭中說話,殊不知寧王和楊穆也正在不遠處的高樓上看著他們呢。
“王爺,您現在如何看我這位兄弟?”
“心思縝密,膽識過人,若能為我所用,便是本王的樂毅,若是為朱厚照若用,便是本王的眼中釘、肉中刺。”
“王爺還有招攬之意?”
“本王聽說早年他曾入宮行刺朱厚照,後來朱厚照卻封他為刑部督捕司主事,命他掌管天下武林,推倒劉瑾之後,更是禦前獻藝,有半師之誼。朱厚照尚能如此,本王難道還不如他?”
“王爺禮賢下士,誠有太祖之風。”
“既然此番試探已經結束,那就得看明日本王能不能打動他的心了。”
“臣以為王爺不必操之過急。”
“哦?”
“今日宴間,臣見他對王妃頗為敬重,再過兩日便是重陽節,王爺何不請王妃出麵,先示以招攬之意。”
“也好。本王明日便同王妃商量。”
九月九日重陽節,寧王夫婦攜江西名士登臨滕王閣,冷龍嶺六俠作陪。
朱宸濠
頗有才情,時常與文人墨客登高賦詩、曲水流觴,倒也不足為怪。
酒過三巡,寧王笑道:“有詩無酒不精神,有酒無詩俗了人,今日在座皆為雅士,何不效仿古人,聯詩遣興,豈不美哉?”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那本王先打個樣。”
早有人在宴前備好筆墨紙硯,寧王起身離席,執筆在手,略微思索了片刻,隨後一揮而就。
有近侍朗聲誦道:
“萬裏秋光客興賒,同人九日惜年華。台高不盡看楓葉,院淨何須坐菊花。
對酒披襟形獨放,憑風落帽笑誰加。詩成合座皆珠玉,歸去遲遲滿落霞。”
眾人紛紛拍手稱善,阿諛之詞不絕於耳。
不過朱宸濠這首詩也確實合轍押韻,十分不俗。
“本王藝不博古,學謝專家,讓諸位見笑了。”朱宸濠雖然嘴上客氣,但麵有得色,顯然對眾人的頌揚之聲非常享受。
等席間一靜,寧王妃起身道:“今日難得群賢畢至,眾雅鹹集,妾身也想湊湊熱鬧,還請諸位先生莫要見笑。”
寧王妃文不加點,一蹴而就。
近侍朗聲誦道:
“重陽早露晞,睿賞瞰秋磯。菊氣先熏酒,萸香更襲衣。
清切絲桐會,縱橫文雅飛。恩深答效淺,留醉奉宸暉。”
寧王妃果然名不虛傳,這首詩大有盛唐之風,比朱宸濠又要高上些許。
不過路川聽在耳中卻不由得心中一動。
最後一句“恩深答效淺,留醉奉宸暉”明麵上似乎是說寧王
待她恩重,她無以為報,願伴寧王酒宴盡興,引申有“長相隨”之意,乃是抒發夫妻之情的詩句。可同樣也可解為臣子報答君主知遇之恩的言忠之句,寧王待他可謂禮遇至極,莫非王妃也有招攬之意?那王妃可知寧王所謀之事?
路川正在沉思之時,就聽近侍朗聲誦道:
“吟懷未許老重陽,霜雪無端入鬢長。幾度白衣虛令節,致疑黃菊是孤芳。
野心一片湖雲外,灝氣三秋海日旁。山閣若逢閻伯嶼,方君詩思敵王郎。”
第三首已然作成,作詩之人名為李士實。
李士實乃成化二年進士,授刑部主事。曆任按察副使,視學浙江。累擢山東左布政使。進副都禦史,入為刑部侍郎,謝病歸。數年後,召為右都禦史,年七十二,上疏致仕,詔特予一子官,賜勑褒錄,馳傳續食。為當世名士,能文章,談道理,而尤以書法聞名,與張元禎、羅倫齊名,得李東陽、林俊、楊一清等人一致讚賞。
不過他曾為寧王出謀畫策,有“上固壯,好遊酒色,得久耶?王從取大位,不過一宦官力耳。”之言,如今又作這樣一首言誌之詩以表忠心,令路川十分反感。
李士實之後便是寧王的“蕭何”劉養正,其詩為:
“鐵甲長戈死未忘,堆盤色相喜先嚐。螯封嫩玉雙雙滿,殼凸紅脂塊塊香。
多肉更憐卿八足,助情誰勸我千觴。對茲佳品酬佳節,桂拂清風菊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