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邊聽路川的詩,一邊頻頻點頭,不經意間就瞥到了站在一旁的王守仁,頓時麵有驚異之色,“您……您不是陽明先生嗎?晚生嚴嵩,弘治十八年進士,在京城任編修時與先生曾有一麵之緣。”說著一躬掃地,執的是弟子禮。
別看他跟王守仁差不了幾歲,但王守仁師從婁諒,與時之大儒大都平輩相交,輩分在那裏擺著呢。這也就是當日路川在杭州時為難不知該如何稱呼的原因之一。
王守仁本不願相認,奈何嚴嵩一眼就認出了他,再要充傻裝愣恐怕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哦,是惟中啊,我說怎麼這麼眼熟,聽說你身體有恙,當年就退官回籍了,現在怎麼樣?可好些了?”
“嘿,勞先生記掛,其實哪有什麼病?就是沒有做官的命,一回家就都好了。不過正好,眼下劉瑾當權,就算沒病這官我也做不成……”
王守仁哈哈一笑,打斷他的話說到:“青天白日,可要慎言啊。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師弟,我老師之子路川。”
“原來是路先生的公子,難怪有這等文才,請受嵩一拜!”
說著又是一躬掃地,路川就是一皺眉,這禮明顯有些太過了,但又不知父親路修遠在文壇上到底是何種的地位,考慮到師兄王守仁的層麵,便側身受了半禮,趕緊說道:“不敢不敢,在下隻是江湖草莽,沒讀過幾天書,方才受這位兄台所感,信口胡謅了幾句,惟中兄言重了。我給你介紹,這位是我兄弟江彬。”
江彬嘿嘿一笑,“字水涯,山水的水,天涯的涯。”
“久仰久仰,我也給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同鄉好友,夏言,字公謹。”
夏言過來先與王守仁見禮。
王守仁看了多時,皺眉道:“夏言……你莫不是那日在李相府上對上了李相出的奇對的那位小天才?”
夏言一時間不該如何回答,嚴嵩哈哈一笑說道:“先生記得不錯,他正是夏鼎之子。”
“哎呀,多年不見,你都這麼大了,你父親可好?”
說到這兒,夏言眼淚掉了下來,“勞叔父掛懷,家父已經去世整整兩年了。”
“啊?怎麼死的?”
“病死的。”
王守仁念起故人,難免也有些神傷,一時語塞,愣在了那兒。
見此情景,嚴嵩趕緊岔開話題說道:“公謹,先生乃是大家,你不是一直想請一位老師嘛,何不趁此機會將先生請到家中給你指點指點學業呢?”
“哦,小侄正有此意,還請叔父駕臨寒舍,給小侄指點一二。”
王守仁看了看路川,路川笑道:“反正咱們沒什麼急事,不妨就叨擾幾日吧。正好我也趁著聽聽師兄講學。”
江彬也湊熱鬧說道:“是啊,我也正好聽聽,你看你們動不動出口成章,就我隻會在旁邊叫好。”
惹得眾人一陣大笑,話不多說,改道往夏言家中而去。
路上路川跟嚴嵩夏言二人說話,江彬扥了扥王守仁的衣袖,兩人落下來幾步,江彬問道:“王大哥,你說這個夏言是個天才,我怎麼看他有些傻愣?還有你說的李相出的奇對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說,沒準我也能對上。”
王守仁歎了口氣,沒好氣的說道:“你呀,罷了,我就說給你聽吧,那是弘治九年,我殿試落榜,尚在京中。那年的主考官就是李東陽李相爺,出榜之後他宴請我們一眾考生,一來是鼓勵我們這些落榜的舉子來年再戰,二來是為中榜的進士送行,故此我和夏言的父親,還有周鼎、季春、孟春等人俱在。席間李相出了個上聯,‘孟春季春惟少仲’,我們竭思枯想,沒有一人能夠對上。”
“‘孟春季春惟少仲’……我也對不出來,夏言對上了?”
王守仁白了他一眼,“他對了句‘夏鼎周鼎獨無商’,嚴絲合縫。”
“乖乖,看不出來啊。不過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他這麼聰明,怎麼到現在還是一身白衣呢?要說會試、殿試難那是人盡皆知,可鄉試有那麼難嗎?江西十三府一百多個名額,他就占不了一個?”
“這……可能是受了他父親去世的影響吧。”
“切,我爹死的時候我還不到十歲,要照這麼說我早當叫花子去了。依我看,他也就是碌碌之輩,你聽他作的詩,還比不上我哥一個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