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彥頨一哆嗦,“得了吧,還霸氣,我都快嚇尿了,你沒看那老頭,那拐杖,厲害的邪乎……”
四人說說笑笑不多時便到了天師府。
隻見府門臨溪聳立,麵闊五間,高過二丈,六扇紅漆大門氣派十足,中門上懸著一塊直匾,上書“嗣漢天師府”五個大字,金光奪目,門柱上掛著一幅抱柱對聯,上聯“麒麟殿上神仙客”,下聯“龍虎山中宰相家”,東西兩側還有石刻牌坊,分別刻著“道尊”、“德貴”,當街還有一麵大鼓,就跟衙門門口那鼓相似,想來有人要見張天師,還得擊鼓通報啊。
路川不由得咋舌讚道:“真不愧是仙都!”
張彥頨扭頭看了路川一眼,沒有說話,徑直向裏麵走去。
江彬扶著路川也跟了進去,嘴裏兀自念叨著那副對聯,“麒麟殿上神仙客,龍虎山中宰相家……”
卻說路川為何在客棧中那樣丟醜?他著實傷得不輕啊,在天師府緩了一日才能重新下床走路。
要問他的傷從何而來,還得從滁州說起。他本從未受過外傷,在滁州,被杜薈涵刺了一匕首,破了元氣,傷了根本,雖然將養了幾日,但遠沒到徹底恢複的地步。在杭州,因為擔心王守仁,趕得急了些,掙裂了傷口。之後衢州,怕暴露身份,沒敢用一怒殺龍手,硬挨了廖輝一抓,傷上加傷。一路風塵,未得休息,本想著到了天師府好好休息休息,養養傷。卻沒想到剛到上清鎮就遇上了施無淚、鳳笙等人,氣得厲害了些,竟一時行岔了氣,一怒殺龍手沒用出來,卻抖起了功法的弊病頑疾,險些命喪當場。
得虧是張彥頨及時趕到,如若不然,他們三人恐怕半個都活不下。
故此剛能走路,路川就帶著王守仁、江彬去找張彥頨,首先自然是要道謝,其次還有很多不解之事需要當麵講明,比如他們口中的湖州,到底發生了什麼,再比如他送信請自己前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天師府有客房,在後廳以西,連堂三進,算不得有多好,但也還過得去,起碼比客棧強得多。但張彥頨拿路川當貴客,將自己品茶納涼、觀花賞月的納涼居騰了出來。麵前就是百花池,水碧花香魚擺尾,垂柳曲橋湖心亭,池周奇花異草,古木濃蔭,白鶴盤旋,百鳥歌鳴。要論雅致,再也沒有比這更雅致的去處了。
過天溝,沿西走廊一直走便是張彥頨所住的後廳。
張彥頨十二歲奉詔隨父入朝,英宗皇帝驚其才,賜宴欽安殿,三宮娘娘具有召見,誥授正一嗣教致虛衝靜承先弘化真人,掌天下道教事。世人都以為指不定是多麼嚴肅莊重的一個人物呢,其實也不還是人生肉長的,有人之七情,也懂得偷懶。
路川三人到門上的時候他正在看書,見路川來了,便將書扣在桌子上,站起身來說道:“道友身體好些了?”
路川躬身道:“有勞天師記掛,賤軀業已大好。”
“那就好,請坐。”
路川落座的時候偷眼看了眼扣在桌子上的書,隻見上麵寫著“水東日記第三十卷”,本以為是本道經,再不濟也是聖人書,不想卻是本朝人寫的一部,一本閑書而已。
不過他盡管小心,舉動還是落在了張彥頨眼裏,張天師揚了揚那本,放在一旁笑道:“經典看起來悶了些,閑來無事解悶的。前日初見有些倉促,我也懶惰,有些慢待,還沒正式相見,小道張彥頨。”
“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在下路川,這位是我師兄,姓王名守仁字伯安,這位是我兄弟,江彬。”
“王守仁……莫不是杭州被人刺殺,投入江中的那位?想來是道友的手筆吧?”
“額……天師手眼通天,我等也是被逼無奈。”
“江彬,可是年前刺殺過劉瑾的那位壯士?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慚愧,我三人都是亡命之徒,按理來說本不該現身在這淨地,一來天師見招,二來……若不是前日裏蒙天師搭救,恐怕我兄弟三人都要魂歸那世去了。今日前來,就是特意來拜謝天師慈悲的,救命之恩形同再造,天師有何差遣隻管講來,我路川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張彥頨微微一笑,並不搭話,岔開話題說道:“道友前日提不起劍,是被氣的吧?原先聽人說道友負氣下武當,小道還有些不信,前日一看原來不假啊。旁人說兩句道友就受不了了,現在看來當初之事是不是也不算什麼大事?”
“額……說來慚愧,確實不是什麼大事,是在下鑽了牛角尖了。”
“嘿,要我說,這事也怪不得你,是武當小氣了些。不就是一套劍法嘛,劍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啊,就因為一套劍法,丟了一個人才,真是可惜了。清漣真人還來信說要將你逐出師門,當時我是三天沒合眼啊。”
“唉……沒什麼可惜的,我本身太過頑劣,不合為清修之人,師父說的也是實情。”
“對你來說是沒什麼可惜的,楚王不識和氏璧那是楚王眼瞎,我聽到這消息樂得三天沒合眼,趕緊修書一封,派人四處打探你的下落,先是滁州,再是金陵,下來又是杭州。我猜你要南下,便讓人在衢州等候,你看,真就等著了,你說巧不巧?”
“額……天師神機妙算,未卜先知,真乃神人也。”
“這麼說就過了些,其實說白了就是你我有緣。道友的十大難事,普天之下,恐怕唯我可解。”
“哦?十大難事,不知是哪十大?”
“道友真的不知?”
“還請天師明示。”
“生而為北魔之孫,生而為雲弄劍客之甥,生而為武子淵之子,這三件是不是難事?入宮行刺的戴罪之身,為武當所不容的棄徒之身,殘殺武林同道的朝廷鷹犬之身,棲身冷龍嶺的江湖敗類之身,這四件是不是難事?眼前有大仇未報,身後有小人暗害,內憂外患,奈何卻身體欠安,這三件又算不算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