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天地不公萬民垂淚(1 / 3)

第十八章天地不公萬民垂淚

世界上的事,隻有人們意想不到的,沒有它不存在的。孟子的病體,誰都認為必將一蹶不振,然而經過診治和調養,竟奇跡般地好了起來。公元前305年,當東風浩蕩,春回大地,萬物複蘇的時候,孟子的病症幾乎完全消失,又可以興致勃勃地投於工作了。弟子們盡最大可能控製他的工作量,不使他過於勞累,想方設法分擔他的工作,分散他的精力,陪他聊天,逗他開心。一個風和日麗的中午,孟宅庭院內,綠柳托牆,紅花鬧春;孟門弟子群星拱月般地將夫子圍於中間,說說笑笑,好不愜意,好不熱鬧。萬章於說笑中提及當夫子病重期間,大家是怎樣憂心如焚。孟子聽了哈哈大笑,笑得前合後仰,笑過之後說道:“爾等請放心,為師近期不能死,因為著書的任務尚未完成呢……”

孟子依然是那麼開朗,那麼健談,那麼樂觀,依然是那麼廢寢忘食。然而他似乎頗有預感,認為眼前這突然病愈,大有回光返照之嫌,必須在這彌留之際,盡快完成三部書的修訂和寫作。在這一思想的指導下,孟子不再被動地等弟子們提問,而是主動地指導點撥,分析可能存在的問題,未雨綢繆地大講而特講,唯恐自己突然離世,弟子們無法繼續完成任務。

萬章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頗不近人情地加緊了提問和請教,師生間的問答繼續著。

一日萬章問道:“請問交際時該如何存心?”

孟子回答說:“應該存恭敬之心。”

萬章問:“俗話說,‘一再拒人饋贈,乃不恭之舉。’這是為何?”

“尊貴者有所賜與,自己先想想:‘所贈之物合於義,還是不合於義呢?’想後才接受,頗不恭敬,故不拒絕。”

“不明言拒絕,惟心中卻之,心裏說,‘這是他掠奪百姓的不義之財呀’,因而婉言謝絕,難道不可以嗎?”

“以道與我交往,以禮與我接觸,便是孔子,亦不會拒絕他人的饋贈。”

“今有一攔路搶劫的盜賊,也依規矩與我交往,依禮節向我饋贈,這贓物難道亦可接受嗎?”

“自然不可!《尚書.康誥》曰:‘殺人劫物,強橫不畏死者,天下人無不切齒痛恨之。’此不待教而可誅者。夏、商、周三代相繼此法而未改,如今搶劫、殺人者更多,怎麼能夠接受呢?”

“今之諸侯,其財物全是搜刮民脂民膏而來,與攔路搶劫之不義之財何異?假若他們依禮交際,君子便可接受,請問這又該作何解釋呢?”

“汝以為有聖人興起,對當今之諸侯,將一例看待,全部誅殺,還是先行教育,教而不改者然後誅殺呢?。非己所有而取之,謂之盜,這隻是提到原則高度的話。孔子在魯為官時,魯人爭奪獵物,他亦爭奪獵物。爭奪獵物猶可,況受人之賜呢?”

“那麼,孔子為官,非為行道嗎?”

“為著行道。”

“既為行道,為何又來爭奪獵物呢?”

“孔子先以文書規定祭祀所需之祭器與祭品,不以四方之食供祭。

所奪之獵物原為著祭祀,既不用來供祭,便無所用之,爭奪獵物之風必將逐日衰滅。”

“孔子為何不辭官而走呢?”

“孔子為官,先試行之。試行的結果,其主張可行,而君主卻不肯行,而後離去,故孔子不曾於同一朝廷停留整三載。孔子為官,有因可行道者,如魯之季桓子;有因君主禮遇之,如衛靈公;有因國君養賢者,如衛孝公。”

問過交友與交際之道以後,萬章又向孟子請教有關知識分子的問題,因為這些都是他編修《尚書》不可回避的問題。

一天,萬章請教道:“讀書人不像寓公那樣依靠諸侯生活,是何道理?”

孟子回答說:“不敢如此。諸侯失其國,然後做寓公托於諸侯,禮也;士托於諸侯,非禮也。”

“君若饋之以粟,則接受否?”

“接受。”

“接受是何道理?”

“君主對於外國僑民,本有周濟之責。”

“周濟之則接受,賜與之則不接受,是何道理?”

“由於不敢接受之故。”

“不敢接受,又是何道理呢?”

“守門打更者皆有固定之職,故可接受上邊之給養。無固定職業而接受上邊賜與者,被認為是不恭敬的行為。”

“君饋之,則受之,不知可否經常如此。”

“魯繆公對於子思,屢次問候,屢次饋以肉物,子思不悅,最後一次竟將來者逐出門去,自己北麵稽首而拜曰:‘今日方知君主視伋若狗馬而畜養之。’大概繆公從此不再給子思送禮了。喜悅賢人,但卻不能重用,又不能依禮供養,可謂悅賢嗎?”

“請問夫子,國君怎樣做,才算是以禮供養君子呢?”

“先以君命饋之,其必揖拜稽首而受。其後掌倉廩者常送穀米,掌庖廚者常送魚肉,饋者不以君主旨意,受者亦勿需稽首。子思以為,為受一肉而屢屢禮拜,此非供養君子之法。堯之對於舜,使九子事之,二女妻之,且百官、牛羊、倉廩無不具備,供養舜於畎畝之中,然後舉之居於高位,此乃王公尊賢之範例。”

“士不謁見諸侯,是何道理?”

“無職位者,居於城市日市井之臣,居於鄉間日草莽之臣,皆庶民百姓也。百姓未送贄禮而為臣屬者,不敢謁見諸侯,禮也。”

“庶民百姓,召喚其服役,則服役;君欲同其會晤,召之,卻不前去謁見,何也?”

“服役,是應該的;往見,是不應該的。且君主為何欲同其會晤呢?”

“因其見多識廣,因其品德高尚。”

“倘其果真見多識廣,則當尊之以為師。天子不召師,何況是諸侯呢?若因其品德高潔,則吾未聞欲見賢者而召之也。魯繆公多次往見子思,說道:‘古之千乘之君若向士人交友,則何如?’子思不悅,說道:

‘古人之言,是說國君以士為師吧,難道是說同士交友嗎?’千乘之君求與士,交友而不可得,何況是召喚呢?齊景公田獵,以旌旌——有羽毛為裝飾的旗。召虞人虞人——獵場管理員。,虞人不來,景公欲殺之。誌士不怕死無葬身之地,棄屍於溝壑;勇士見義勇為,不怕掉腦袋。孔子曾讚揚這位虞人非己應受召之禮而不往也。”

“請夫子略談召人之禮。”

“召虞人用皮冠,召庶人用旃(zhām)旃——全幅紅綢做的曲柄旗。,召士用訢(qí)折——有鈴鐺的旗。,召大夫用旌。以召大夫之旌召庶人,庶人死不敢往;以召士人之祈而召庶人,庶人難道敢去嗎?何況以召不賢者之禮召賢者呢?欲同賢者會晤,卻不肯依規矩禮節行事,猶如請其進家而閉門塞戶。義猶大路,禮似大門,惟君子能從此路行走,能由此門出入。《詩》雲:‘大道平如砥,直如矢,這是君子所行走的,小人所效法的。’”

“孔子聽說有國君之命召喚,不等馬車駕好便徒步前往。難道孔子錯了嗎?”

“孔子當時正在為官,有職務在身,魯君以其所任之職召喚之。”

轉眼來到了仲秋八月。這是個成熟的季節,收獲的季節,金色的季節。這一年鄒魯大地上風調雨順,處處五穀豐登,家家倉滿廩盈,人人喜掛眉梢。正當千家喜氣洋洋,萬戶歡欣鼓舞,同慶豐收,共抒喜悅的時候,從孟宅傳出了更大的喜訊——孟子師徒序《詩》、《書》,作《孟子》勝利完稿。喜訊像一聲春雷,響徹齊魯上空,聲震諸侯各國,驚動了諸子百家。人們奔走相告,議論紛紛,更有性急者,登孟門而索書稿,以先睹為快。中秋節的晚上,一輪大如傘蓋的明月高懸中天,溶溶如水的月光親吻著大地,給大地送來了光明與聖潔;撫慰著勤勞的人們,祝福千家安樂,萬戶團圓。孟宅庭院內,師生濟濟一堂,歡度佳節,共慶勝利。這裏雖沒有豪門深宅那樣的珍饈美味,更沒有王邸侯館那樣的歌舞升平,但這裏有仁義,有純潔,有摯愛,因而酒宴雖薄,卻人人喝得盡興,個個吃得香甜。

孟子本來早已滴酒不沾了,特別是患病以來,更是視酒若毒。今天晚上的情況特殊,一是中秋佳節,闔家歡聚,師生團圓,這是八十五年來的第一次;二是序《詩》、《書》,作《孟子》均已取得了圓滿的成功,如願以償;三是身體業已康複,枯木逢春,因此他不僅要喝,而且還要盡量多喝幾杯。孟子本來飲酒海量,為了著書立說,多年來他強迫自己將酒戒掉,這是多麼痛苦的折磨呀,如今一旦開戒,又有諸弟子紛紛相勸,飲酒數量可想而知。酒宴過後,師生乘興或賞月,或談天,或撫琴,或擊築,或唱歌,或吟詩,或跳舞,或載歌載舞。都是六十開外的老頭子了,但卻興奮得蹦蹦跳跳,直鬧騰到午夜方散。

為了對孟子著書成功表示祝賀,官吏鄉紳們紛紛宴請,孟子應酬不暇。鄒穆公不顧年老體邁,專程從嶧山之陽趕來因利渠畔,向孟子道喜,並於因利渠畔設戲三天,以示舉國歡慶。

九九豔陽天,秋高氣爽,巧雲如畫;金菊向陽,黃花遍地,清香四溢,不是春光,勝似春光。

這一年的節氣早,九月上旬,糧入倉,草歸垛。年景好,農民們心裏踏實,一家老少來年衣食有著,可保溫飽,有的還能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俗話說,三春不如一秋忙,三秋沒有一夏忙,農民經過了春夏秋三季的辛勤忙碌,好不容易熬到這個鬆閑一點的季節,又逢好年成,囤子裏有糧,腰包裏有錢,如今有這樣一個聽戲娛樂的機會,人們怎麼能不潮水般地湧向因利渠畔呢?休看這些普通的農民百姓,他們整年累月麵朝黃土背朝天,出門麥子穀,進家老婆孩,關心的是欄裏的驢,圈裏的豬,但對孟子卻並不陌生,他們熟悉孟子所創辦的子思書院,他們知道孟子的仁政主張對百姓有利,他們了解孟子奔波一生,為民請命,終不得誌。現在孟子和他的弟子們又寫出了三本書,盡管誰也不知道這書的具體內容是什麼,但可以肯定,它是在替百姓說話,對人民有利。既然如此,這樣的慶祝活動,怎麼能不參加呢?所以這四麵八方奔騰的潮水便彙成了歡樂的海洋,因利渠畔從來不曾有過的歡樂的海洋。

不消說,在整個歡慶的日子裏,孟子餐餐飲酒,天天赴宴。

事情糟就糟糕在這飲酒上。前次孟子患病,醫生的處方在“忌口”

一條中,強調絕對戒酒,戒酒不嚴,將一發而不可收拾,終將因此而喪命。可是他沒有講清楚,是在患病期間戒酒,還是終生戒酒,大家都認為,病已痊愈,早已停藥,自然是可以開戒的了。不料弟子們的勸酒敬酒,親朋們的宴請,國君舉行慶典,全都是好心美意辦了壞事,鑄成了人類曆史上的大錯。

孟子的舊病複發了,而且在急劇惡化,重去請先前那位醫生診治,當他聽說孟子已經大量飲酒時,拒絕了前來診脈,並料定孟子的壽命頂多還有三個月,須抓緊準備後事。

孟子對自己的病體並不過於悲觀。所謂樂觀,並非斷定自己的病體不久將會康複,而是三本書都已脫稿。他的使命業已完成,死亦可瞑目了。一個人當他走完了自己所應該走的路程,本就該止步休息了,他的心中十分坦然,異常欣慰。他命萬章將三本書稿重審一遍,然後讓弟子們分頭抓緊謄抄,每個弟子人手三冊。弟子們多已追隨他一生,拋家舍業,別妻離子,四處奔波,八方流浪,淒淒惶惶,終無所獲,就以此作為臨別的饋贈吧。

萬章在審稿時,擅自將夫子所親撰之《孟軻》一書中的“孟軻”,全都改成了“孟子”,以寄托他對恩師的崇敬感戴之情。

孟子的病體每況愈下,肋下重又疼痛,腹脹,食欲不振,食量大減,四肢乏力,持續發燒,周身黃染,迅速消瘦。不出兩月,竟至於腹大如鼓,呼吸困難,難以端坐和平臥,一陣陣惡心嘔吐,所吐盡是殷紅的血水,稠糊狀的黏液,似痰,若膿,類血……

最折磨孟子,使其難以忍受的還是腹疼,鈍疼,鑽疼,頂疼,絞疼,隻疼得他額角滾動著豆粒大的汗珠,渾身熱汗淋漓。他緊咬著牙關,不哼一聲,下唇被咬破,流淌著血水;臉一陣陣憋得血紫爛青。弟子們都勸他不要這樣,哼出聲來或許會稍微輕鬆一些。開始他使勁用手按著肋下,繼而將枕頭頂到肋下,但都無濟於事。他將頭使勁抵頂著牆壁,汗水順著牆壁流淌,把那白石灰牆潤濕了一大片。他用頭去碰那梆硬的牆壁,額上碰起了一個個血疙瘩。漸漸的,這一切他都無能為力了,因為他心力衰竭,呼吸急促,渾身癱軟,無舉臂之力,無昂首之氣;他腹脹若牛,前不能合,後不能仰,翻身坐臥都需別人相助。他惡心得更加厲害,嘔吐得更加頻繁了,但他無力將那喉下的黏液咳上來,常常窒息,將頭歪於枕邊,血水和黏液順著嘴角流淌……

先後請過許多醫生,服過不少藥,均無任何效驗。隻有那鎮疼湯略有緩解作用,待藥力消逝,便疼痛如初,而且到了後來,那藥已經喂灌不下去了,喝一碗,灑半碗。

弟子們輪番晝夜守候於夫子的病榻前,煎湯熬藥,喂水喂飯,端屎接尿,服侍坐臥。孟子的痛苦,孟子的熬煎,弟子們看在眼裏,疼在心間,他們多麼想為夫子分擔病疼,甚至替夫子去死呀,然而這又是萬萬不可能的事,隻能在精神上苦受折磨,那滋味真比鈍刀割頭還要難以忍受。他們在罵天不公,在咒地不平,夫子一生主仁政,倡善行,尊民、重民、愛民,為民眾利益而奔走呼號,如今竟讓他患這樣的病,受這樣的罪,這難道是公平的嗎?……這難道就叫做“善有善報”嗎?……弟子們這樣想著、咒著、罵著,一個個捶胸頓足,淚落霏霏。

孟子的神誌一直十分清醒,思維依舊有條不紊。為了安慰弟子們,他常常依在弟子們為他特製的靠榻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胸脯劇烈地起伏著,臉上、額上滾動著涔涔的汗珠,堅持著和弟子們說長道短,有時還勉強地微笑著,逗幾句趣話。不是健康人安慰病人,而是垂危的夫子在安慰弟子們,這是怎樣博大的胸懷,堅強的意誌啊!……

一天,弟子們又於孟子的病榻前垂淚不止,孟子艱難地、斷斷續續地責怪道:“汝輩為何總這樣悲傷呢?生老病死乃不可抗拒之自然規律,愚師已活至八十有五,該說的說了,該做的做了,雖不得見仁政之理想變為現實,但有《孟子》一書留存於世,有眾高足繼承仁政事業,為之奮鬥,我死而無憾矣!……”

說完,孟子閉上了雙眼,喘息了片刻,又十分吃力地啟開眼皮,半天才說道:“久未聞公孫醜之琴音與萬章之歌聲,何不彈一曲,歌一首,驅逐這滿室悲哀呢?……”

公孫醜奉命速調琴弦,萬章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於是一個彈琴伴奏,一個引吭高歌地唱了起來。歌曰:

天渾渾兮地噩噩,

天地混沌兮世混濁。

豺狼當道兮橫行不義,

搶男霸女兮無惡不做。

苛捐重賦兮花天酒地,

敲骨吸髓兮縱情淫樂。

衣食無著兮百姓流浪,

啼饑號寒兮萬戶悲歌。

賣兒鬻女兮哀鴻遍野,

餓殍滿地兮棄屍溝壑。

烽火遍地兮諸侯稱霸,

南征北戰兮你爭我奪。

夫妻離散兮情牽魂係,

兄弟不見兮死還革裹。

千頃荒蕪兮蒿萊叢生,

萬村蕭疏兮雉梁狐窩。

殺人盈城兮白骨縱橫,

橫屍遍地兮血染山河。

茫茫霧海兮燈塔一座,

我師子輿兮姓孟名軻。

師承仲尼兮專崇儒家,

廣育英才兮齊家治國。

力倡仁政兮聖善為本,

貴民輕君兮百姓被澤。

製民之產兮耕者有田,

取民有製兮稅輕賦薄。

尊賢使能兮俊傑在位,

卑疏逾越兮惟才是擇。

吊民代罪兮解民倒懸,

鞭撻霸道兮救民水火。

奔走呼號兮奮鬥終生,

不逢知遇兮路途坎坷。

冀望未來兮老而發憤,

廢寢忘食兮著書立說。

聖賢君子兮患此惡疾,

飽受煎熬兮苦受折磨。

天不公兮地不平,

懲善獎惡兮居心險惡。

蒼天啊!

你讓百姓心寒冷,

若不是萬民供奉你,

你不過是蒸汽一片兮雲幾朵。眾弟子合唱:

雲霧蒸汽兮障眼目,

誰還再郊天拜祭兮敬日月!萬章接著唱道:

大地啊!

你讓百姓多失望,

若不是萬民敬仰你,

你不過是黃土幾坯兮山幾座。眾弟子合唱:

幾坯黃土兮幾座山,

誰還再美酒犧牲兮祭山河!

琴聲和歌聲停止了,孟子欲借琴聲和歌聲驅逐悲哀氣氛的目的並未達到,室內的空氣依然異常沉悶,弟子們有的在抽泣,有的在摩拳擦掌,有的在咬牙切齒。惟有孟子很平靜,他靜靜地依在靠榻上,微閉雙眼,仿佛痛苦突然消失,病魔不再殘酷地折磨著他,他正在甜甜地進入夢鄉。是的,此刻孟子心裏很欣慰,甚至有些陶醉和幸福。一個人從這世上匆匆走過,他的腳步將到盡頭,回首往事,有誰能博得世人的承認、肯定和理解呢?孟子現在是博得了,至少他的弟子們對他是這樣,這已經足夠了,因而他感到十分欣喜,無限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