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清回到了這個家,帶著歉疚。
他並沒有想到,自己會為父親帶來麻煩。
“進來吧,孩子。”
林幼清走了進去,暗紅的地毯有著熟悉的柔軟。屋子裏淡淡的香氛氣味,讓他瞬間放鬆了下來。就像是回到了從前,就像是剛來到這裏,第一次看見那些藝術品。
林幼清的高傲,似乎是與生俱來。
但這種所謂的高傲,沒有任何依據。他的家庭普通到今人失望,父母更是平凡到無趣。
所以,林幼清覺得自己,是為了拯救這個家庭而出現的。
這樣的優越感,讓他從小到大吃了不少的苦。同齡人的誤解、嫉妒,但來自雙親的蔑視才是最致命的。他們,並不因為得到了一個這樣的兒子而感到自豪,相反他們感到羞愧。
“幼清,你能不能做個普通的孩子,好好跟同學相處,聽老師的話。”
“別一副誰都看不起的樣子,你在拿那種眼神看老子……你過來!”
“林幼清,你就是個怪胎,爸媽為什麼生了你。”
但這些,林幼清都熬過來了。父母是愚昧的凡人,他們不懂所以畏懼害怕。而妹妹不過是個欲望的產物,空有其表、內裏敗壞如同枯草。盡管如此,他還愛著這個家,直到……
“離婚就離婚!你這個沒本事的男人,我早就受夠了!房子是婚後財產,必須得一人一半!”
“行!但我要林墨。”
“不行,墨墨必須跟我。”
“女兒跟我親,你想要女兒,就別想要房子!”
“女兒是我生的,房子我不要了,女兒必須歸我。”
妹妹哭喊著、祈求著,但林幼清卻什麼都聽不進去。
沒有人要他,他們寧可選擇那個一無是處、庸俗膚淺的女孩,也不要他……他的驕傲、才華根本沒有人欣賞。
這個家,從來都沒有真正需要過他。
這樣的想法一旦產生,就再也沒辦法掩蓋。就像是一個黝黑的墨點,在白色的宣紙上飛快的暈染開來。既然他們不需要自己,那自己……為什麼還需要父母呢?
所以,他決定讓他們離開這個世界。
父母離異後,林幼清變得格外殷勤。收斂了鋒芒,學會了看人臉色,他變得圓滑、虛與委蛇。他討好能看見的每一個人,包括那個比自己小了兩歲的妹妹。他退學後,主動外出工作補貼家用。尊敬前輩,寬容後輩,自然……也沒忘了他的計劃。
父親是先離開的。
當然,這離不開林幼清的縝密計算。父親嗜酒,早些年在化工廠工作,肺已經爛成了棉花。所以,他在父親抽的中南海濾嘴裏加了點東西。父親就這麼一天天的虛弱下去,最後倒在床上,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那天晚上,是個沒有風的陰天,雲很厚沒有一星半點的光。林幼清在淩晨兩點半聽見了父親粗重的呼吸聲,於是他爬起來,赤著腳站在父親的床前。他那麼眼睜睜的看著,看著那隻手慢慢垂下。
他沒有任何感覺,甚至連眼眶都沒有發酸。
死的,不過是個螻蟻。
為了能夠順利的跟母親住到一起,在父親的葬禮上林幼清表現出了足夠的傷心。雖然他的妹妹看穿了他的把戲,但母親還是心軟留下了他。
“林幼清,爸媽都被你騙了,隻有我知道,你還是那個怪物。”
林幼清忽然有些欣賞這個妹妹,他覺得有趣極了。一邊他欺騙著母親,當一個任勞任怨的孝子。一邊他還堅持著自己,在妹妹麵前露出那尖銳的爪子。
母親的身體一直很健康,哪怕父親死了,也隻是悲傷了幾天。
所以,這有些難度。
但,對於他來說,又有什麼能稱得上困難。
半年後,母親因腎衰竭去世了。
葬禮上,所有人都在哭泣,他也在哭泣,但隻有他自己能聽見心中瘋狂的笑。
“你個凶手,是你,就是你!林幼清,你個凶手!”
林幼清的眼裏還有淚,聽到妹妹的咒罵聲,嘴角卻難以自持的上揚。
後來,他和妹妹被不同的人收養。
收養他的人,是真正的紳士。林幼清見過他的藏品,他被藝術震撼的說不出話來,自己以往的年歲都是虛度的。那些水晶鞋、那些體態曼妙的女子、那些被停止的時間。這才是他的向往,是他為之瘋狂的追求。
林幼清甚至比愛自己,更愛現在的父親。
但,他為這樣的父親帶來了麻煩。
“對不起…父親。”
“不,你對不起的是藝術。”
林幼清渾身一震,尷尬的站在門口。原本,他並沒有打算讓趙喜參與。
“他看見了……他說會照我說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