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名利雙收(3 / 3)

1910年6月,南洋勸業會開幕。此次大會長達三個月,觀摩者達二十萬人之多,一時之間勸業會門前車水馬龍。當時,勸業會第一號入場券成為了眾人關注的搶手貨。一位洋人想以六千塊銀圓購買,僑商梁祖祿聽說後,馬上以一萬塊銀圓將這張入場券購買下來。

南洋勸業會成為中國最早的全國性博覽大會,會場內不但設立了農業、醫藥、教育、工藝、武備、機械、通航、美術等館及勸業場,還特設了三個陳列外國產品的參展館。實業館以地域行業劃分,不但陳列各地的特產,還展出各地名勝古跡的模型、人物等。例如江寧緞業館不但展出江浙的絲織品,還將紹興花雕老酒、金華火腿、杭州剪刀等一一進行展出;博山玻璃館則主要展出廣東的玻璃製品。由於當時玻璃製品非常稀少,人們將其視為珍品,因此,吸引了大批的好奇者,就連中國近代三大文豪魯迅、茅盾、葉聖陶也參觀了南洋勸業會。時任紹興府中學堂的監學魯迅參觀博山玻璃館後,說:"我國民族振興指日可待矣。"

虞洽卿為了進一步揚名,訂購了兩萬塊白杭紡手帕,將攝政王載灃,兩任兩江總督端方、張人駿及虞洽卿的頭像印在上麵,贈給中外貴賓和客商。虞洽卿通過舉辦這次博覽會名利雙收,名聲傳遍全國,以及南洋各地。

雖然南洋勸業會虧空數十萬銀元,但其卻將20世紀初中國最先進的工農業產品集中展現在了世人眼前,大大促進了中國資本主義的發展,使全國興起了大辦實業的浪潮,並掀起了華僑在國內投資的熱潮。清政府對勸業會非常重視,並在此基礎上成立了勸業銀行,由虞洽卿出任總裁一職。

虞洽卿在南京籌辦南洋勸業會期間,著實風光了一陣子。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他的後院上海這時卻失火了。原來,他的老相好金敏霞卻出事了。虞洽卿與金敏霞的關係在上海已非秘密,兩人雙宿雙飛,即使在公開社交場合也常常一起亮相。讓虞洽卿沒想到的是,在他籌辦勸業會期間,金敏霞正式嫁給了高蘭生。虞洽卿從南京回來,聞聽此事,心中不甘,約出金敏霞,詢問緣由。金敏霞哭著說:"你走後,時常有流氓阿飛來戲院搗亂,我一柔弱女子,哪受得了這般折騰,隻好求助於高蘭生。他說我許以終身方肯援手。你一時半會回不來,我無親無故,哪敢不應!"虞洽卿被她哭得心軟了,原諒了她。但木已成舟,金敏霞已為人婦,惟有感歎而已,決心不再找金敏霞。後來高蘭生犯案入獄,金敏霞不堪戲院大班欺詐,轉到寧波光明大戲院落班。金敏霞風流慣了,難耐孤獨寂寞,遂與結識的寧波人陳小開做成露水夫妻。消息傳到上海,高蘭生的徒子徒孫不勝其怒,成群結隊湧向寧波,於是,捉奸、打架,鬧得滿城風雨。那陳小開原以為金敏霞不過一個戲子,視其為飛來尤物,那曉得竟有這般背景,挨了一頓痛打之後躲得沒影了。高蘭生的徒子徒孫仍不解氣,常到光明大戲院滋事。恰值虞洽卿到寧波辦事,當地各界募集慈善經費,唱戲募捐,虞洽卿作為寧波名人應邀參加揭幕儀式,偶遇金敏霞。金敏霞正在困境,怎肯錯過這等機會,晚上來到虞洽卿住處,重敘舊情。虞洽卿沒料到與她在寧波重逢,見她可憐,遂破境重圓,一如既往。金敏霞與虞洽卿舊情重拾,忘了避嫌,重在寧波拋頭露麵,高蘭生的徒子徒孫雖然羞辱難當,卻知道惹不起虞洽卿,進退兩難。正在他們擔心虞洽卿為金敏霞撐腰之際,第二日便被當地巡捕逐出寧波。

不久,金敏霞隨虞洽卿返回上海。虞洽卿在法國公園附近為她租了一套房子,時來宿眠,儼然又一個虞公館。獄中的高蘭生聽到風言風語,約來徒子徒孫,讓他們暫時忍耐。及至高蘭生刑滿出獄,想將金敏霞接回,金敏霞卻一口回絕。她寧可做虞洽卿外室,也不做高蘭生夫人了。高蘭生哪咽得下這口惡氣,決心報複。可他麵對的是名冠一時的虞洽卿,不必說虞洽卿有租界支持,也不必說虞洽卿有商會支持,單是虞洽卿的短襠幫朋友聚在一起,他也開罪不起。徒眾見狀,合力想出一策。

一日,高蘭生帶著重禮來到金敏霞的虞公館,執晚輩之禮,跪地欲拜虞洽卿為幹爹。兩人年齡相差不多,虞洽卿忙將高蘭生扶起,說:"高先生何必如此,莫非想羞辱虞某?"高蘭生不肯起身,道:"虞先生乃上海聞人,高某向來敬仰得很,能攀上您這門親,高某感到榮幸萬分。"虞洽卿為人,向來吃軟不吃硬,尤其在華洋糾紛當中屢屢嚐到甜頭,遇事更是強硬無比。但高蘭生屈膝前來認幹爹,虞洽卿反倒無計可施,畢竟金敏霞是人家名媒正娶的老婆。虞洽卿道:"你我相差無幾,長輩之稱虞某可不敢受,我們還是兄弟相稱的好。"高蘭生聞言,就勢磕頭,高聲說道:"高蘭生拜見大哥。"命手下送上蘭譜。虞洽卿平生縱橫東西各國,腳踏黑白兩道,連稱雄上海的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都惹不起他,今日卻隻好就此收手,無奈之下與高蘭生換了帖子。他變成高蘭生的結義大哥,當然不好意思霸著兄弟的妻子,"兄弟妻,不可欺",自此割斷了與金敏霞的情絲。

為這事,有人趁機造謠,說高蘭生入獄前,將妻子托給義兄虞洽卿,沒想到虞洽卿見色忘義,趁機將花容月貌的弟媳金敏霞霸占。此事多半是高蘭生示意手下幹的,但虞洽卿有苦說不出,更不便找金敏霞了。為了挽回社會輿論,也為了金敏霞與高蘭生不再破境重圓,他親自作媒將上海長江輪買辦邱穆君之女介紹給高蘭生,並主持了婚禮。正是虞洽卿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高蘭生本來就不是非金敏霞不娶,隻是覺得在上海顏麵掃地。既然虞洽卿成他結義大哥,又有名媛相嫁,滿心歡喜,哪有心思理金敏霞的事。為了名利,虞洽卿可以放棄一切,包括生命,何況是女人!金敏霞日後心內的淒楚隻怕無人能知。在處理男女關係上,愈到後來,虞洽卿愈慎重,主要原因是他在這方麵吃過苦頭。金敏霞的事雖然平息下來,虞洽卿卻覺得他當初不該和金敏霞重拾舊歡。後來,又發生了一件轟動一時的蔡文姬事件,使得他大大出醜。

1911年,江浙一帶連續發生水患,致使百姓流離失所。寧波各界發起賑災遊藝籌備會,其中評選花國大總統更是熱鬧一時。所謂的評選花國大總統其實就是選美。名妓蔡文姬當選花國大總統。蔡文姬為了給自己競選造勢,在《蘭江花聞報》發表文章,宣稱自己出身高貴,並一一列舉了與母親白玉娟關係密切的三位名人,虞洽卿就是其中之一。暗示她的父親就是三位名人其中之一。

花國大總統選舉本是寧波商界讚助的,雖然他們對《蘭江花聞報》的說法將信將疑,但是白玉娟與這三個人的關係確實非同一般,索性做個順水人情,讓蔡文姬當選為花國大總統。雖然寧波各界將這件事情炒得沸沸揚揚,但是遠在上海的虞洽卿卻毫不知情。

蔡文姬當選寧波花國大總統以後,整日擺出大總統的架勢招搖過市,把寧波色情界搞得一片混亂,群情激憤,幾年下來,已無法在寧波混下去了,隻好到上海闖一闖。

事有湊巧,有一次,虞洽卿恰好來寧波辦事,寡人之疾重犯。出於尊重白玉娟起見,他既不找白玉娟,自不會找白家其他姑娘。這一次,他找的是一個叫朱麗華的女人。虞洽卿是大名人,有個風吹草動,第二日便見報端,行蹤很難保密。蔡文姬從小就愛攀龍附鳳,自然不肯放過與白玉娟關係甚密的虞大佬。聽說虞洽卿來到寧波,急忙尋到朱麗華處,一口一個阿爸。虞洽卿見她真是白玉娟的親生女兒,吃不準是不是自己的,沒否認,也沒承認。對於蔡文姬的請求,虞洽卿答應幫忙,說:"你到上海後,遇到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隻是在外麵不可亂說。"不放心地道:"你的事我有耳聞,我能知道,上海那邊的人也能知道,如無必要,不要來找我。"蔡文姬並不想認父,隻是想套牢這層關係,萬一在上海遇到麻煩,有人替她出頭。盡管虞洽卿這樣說,仍喜滋滋地去了。

不久,蔡文姬來到了上海,當起了新旅社寧波堂子的娘姨,重樹豔幟。她的如意算盤打得響響的,但是,寧波花國大總統的輝煌到了這裏毫無用處,根本沒人買她的帳,生意慘淡。她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陷入了窘境,常感歎自己是落水的鳳凰。與她姘居的餘姓訟師得知她的背景後,認為能大撈一把,讓她利用《蘭江花聞報》真假混雜的報道脅迫與白玉娟關係密切的三個名人,撈些錢花。頭兩個人怕自己醜事外揚,花錢買了太平。蔡文姬、餘訟師嚐到甜頭以後,把目光轉向了富得流油,卻最難對付的虞洽卿。

一天,蔡文姬打聽到虞洽卿在四明公所開會,就守候在附近,等虞洽卿散會出來,趨步上前,親熱地喊道:"阿爸,我來看你。"當時,朱葆三、傅筱庵等上海名流有很多人在場。這些人雖然閑暇之餘不避風月之事,但在大庭廣眾之下卻避之猶恐不及。何況,這種私生女之事比豔事還要避諱。他們均與虞洽卿相熟,知道他沒有這個女兒,見狀均是一楞。虞洽卿有些慌,畢竟眼前之人極有可能是他的親生女兒。若在其它場合,他自會和顏悅色。若對方是來求財的,他自會掏些錢。問題是這裏是四明公所的大門口。虞洽卿意識到來者不善,不禁惱羞成怒,罵道:"那裏來的野丫頭,敢來這裏攪事!"頭也不回地上車疾疾而去。

這一下,報界可有事幹了。一時之間,虞洽卿的花聞四起。虞洽卿樂得揚名,但這種名卻不想出。雖然惱火,但想報界並無真憑實據,由他們炒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料,一位訟師餘某竟找上門來,說受蔡文姬之托討個公道!虞洽卿知道對方意在威脅,來個獅子大張口,心道:"在上海灘,從來都是我找人生事,那有我被找的道理。"任餘訟師費盡口舌,說盡其中厲害,他仍是麵無表情。倘若蔡文姬有難,軟語相求,即使不是他的親生女兒,衝著白玉娟的麵子他也會解囊相助,偏生蔡文姬、餘訟師要來硬的。他倒不想來硬的,畢竟連白玉娟也拿不準蔡文姬。就算蔡文姬不是他的女兒,他也覺得沒有必要動武,反正對方奈何不了他。

餘訟師似乎拿準了他的心理,說:"虎毒不食子,我知道虞先生不會對自己的女兒下毒手。而且,我們若有閃失,對虞先生影響也不好,隻會越抹越黑。如今之計,虞先生若肯拿出一筆錢來息事寧人,最好不過。"虞洽卿連多少錢都懶得問,說:"我不會有這樣的女兒!"餘訟師道:"虞先生不肯花錢消災,我們隻好公堂上見了,我相信租界的法律是公正的。這些年來,放眼上海灘,屬虞先生惹租界的人最多,虞先生不怕他們趁機使壞?"虞洽卿冷笑道:"你說過,法律是公正的。送客。"

餘訟師被攆出來,又喪氣,又不甘心,和蔡文姬一商議,雖覺動不了虞洽卿,仍想試一試。至少,可以臭一臭虞洽卿,說不定還能多逼出錢來。餘訟師說:"我在租界認識一位英國律師,我們花些錢,請他出麵最好。主審官也怕洋律師。"那個英國律師聽餘訟師說完來意,也覺得是賺大錢的好機會,道:"虞洽卿很討厭,專門與我們做對,我們都很恨他。我不要你的律師費,你打贏官司,分我一部分就可以了。"餘訟師道:"三七開,我七你三。"英國律師搖頭道:"我在租界有很多朋友,一定能幫你打贏這場官司。"餘訟師道:"四六開。"英國律師道:"不,虞洽卿很有錢。我們五五開,一人一半,最公平不過了。"餘訟師心道:"洋鬼子真黑。"咬牙同意了。有了英國律師支持,蔡文姬以為勝券在握,拿出《蘭江花聞報》,證明白玉娟與三位名人發生過關係,又拿出另外兩位名人不肯認女的信件,證明他們與白玉娟的交往沒有發展到生兒育女的程度,由此狀告蔡文姬的生父是虞洽卿。

虞洽卿本以為蔡文姬就此收手,沒料到他們居然來勢洶洶,把他推上了輿論的焦點,再不出手,隻會更被動。於是,找到英國領事,說他受人誣告,是不是代表貴國的意思?英國領事見他很生氣,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派人一查,發現有本國律師在起訴虞洽卿。英國領事雖然也恨虞洽卿多次強行出頭,但他清楚,拉虞洽卿比打虞洽卿更明智,忙回複虞洽卿說英藉律師係受人利用,決無迫害虞先生之意。很快,租界巡捕房接到命令,將蔡文姬逐出租界。

蔡文姬在上海惹了虞洽卿,盡管虞洽卿沒去找她麻煩,但眾人都不願意收留她。蔡文姬縱有姿色,再無容身之地,寧波又回不去,處境每況愈下,最後慘死在東新橋垃圾桶旁,當然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