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朱紫國唐僧論前世 孫行者施為三折肱(3 / 3)

當分了四個太監,六個校尉,更不待宣召,徑入朝,當階奏道:“主公萬千之喜!”那國王正與三藏膳畢清談,忽聞此奏,問道:“喜自何來?”太監奏道:“奴婢等早領出招醫皇榜,鼓樓下張掛,有東土大唐遠來取經的一個聖僧孫長老揭了,現在會同館內,要王親自去請他,他有手到病除之功,故此特來啟奏。”國王聞言,滿心歡喜,就問唐僧道:“法師有幾位高徒?”三藏合掌答曰:“貧僧有三個頑徒。”國王問:“那一位高徒善醫?”三藏道:“實不瞞陛下說。我那頑徒,俱是山野庸才,隻會挑包背馬,轉澗尋波,帶領貧僧登山踄嶺,或者到峻險之處,可以伏魔擒怪、捉虎降龍而已;更無一個能知藥性者。”國王道:“法師何必太謙?朕當今日登殿,幸遇法師來朝,誠天緣也。高徒既不知醫,他怎肯揭我榜文,教寡人親迎?斷然有醫國之能也。”叫:“文武眾卿,寡人身虛力怯,不敢乘輦;汝等可替寡人,俱到朝外,敦請孫長老看朕之病。汝等見他,切不可輕慢,稱他做‘神僧孫長老’皆以君臣之禮相見。”

那眾臣領旨,與看榜的太監、校尉徑至會同館,排班參拜。唬得那八戒躲在廂房,沙僧閃於壁下。那大聖,看他坐在當中,端然不動。八戒暗地裏怨惡道:

“這猢猻活活的折殺也!怎麼這許多官員禮拜,更不還禮,也不站將起來?”不多時,禮拜畢,分班啟奏道:“上告神僧孫長老。我等俱朱紫國王之臣,今奉王旨,敬以潔禮參請神僧,入朝看病。”行者方才立起身來,對眾道:“你王如何不來?”眾臣道:“我王身虛力怯,不敢乘輦,特令臣等行代君之禮,拜請神僧也。”行者道:“既如此說,列位請前行,我當隨至。”眾臣各依品從,作隊而走。行者整衣而起。八戒道:“哥哥,切莫攀出我們來。”行者道:“我不攀你,隻要你兩個與我收藥。”沙僧道:“收甚麼藥?”行者道:“凡有人送藥來與我,照數收下,待我回來取用。”二人領諾不題。

這行者即同多官,頃間便到。眾臣先走,奏知那國王,高卷珠簾,閃龍睛風目,開金口玉言,便問:“那一位是神僧孫長老?”行者進前一步,厲聲道:“老孫便是。”那國王聽得聲音凶狠,又見相貌刁鑽,唬得戰兢兢,跌在龍床之上。慌得那女官內宦,急扶入宮中。道:“唬殺寡人也!”眾官都嗔怨行者道:“這和尚怎麼這等粗魯村疏!怎敢就擅揭榜!”行者聞言,笑道:“列位錯怪了我也。若像這等慢人,你國王之病,就是一千年也不得好。”眾臣道:“人生能有幾多陽壽?就一千年也還不好?”行者道:“他如今是個病君,死了是個病鬼,再轉世也還是個病人,卻不是一千年也還不好?”眾臣怒日:“你這和尚,甚不知禮!怎麼敢這等滿口胡柴!”行者笑道不是胡柴,你都聽我道來:

醫門理法至微玄,大要心中有轉旋。

望聞問切四般事,缺一之時不備全。

第一望他神氣色,潤枯肥瘦起和眠。

第二聞聲清與濁,聽他真語及狂言。

三問病原經幾日,如何飲食怎生便。

四才切脈明經絡,浮沉表裏是何般。

我不望聞並問切,今生莫想得安然。

那兩班文武叢中,有太醫院官,一聞此言,對眾稱揚道:“這和尚也說得有理。就是神仙看病,也須望、聞、問、切,謹合著神聖功巧也。”眾官依此言,著近侍傳奏道:“長老要用望、聞、問、切之理,方可認病用藥。”那國王睡在龍床上,聲聲喚道:“叫他去罷!寡人見不得生人麵了!”近侍的出宮來道:“那和尚,我王旨意,教你去罷,見不得生人麵哩。”行者道:“若見不得生人麵嗬,我會‘懸絲診脈’。”眾官暗喜道:“懸絲診脈,我等耳聞,不曾眼見。再奏去來。”那近侍的又人宮奏道:“主公,那孫長老不見主公之麵,他會懸絲診脈。”國王心中暗想道:“寡人病了三年,未曾試此,宣他進來。”近侍的即忙傳出道:“主公已許他懸絲診脈,快宣孫長老進宮診視。”

行者卻就上了寶殿。唐僧迎著罵道:“你這潑猴,害了我也!”行者笑道:“好師父,我倒與你壯觀,你反說我害你?”三藏喝道:“你跟我這幾年,哪曾見你醫好誰來!你連藥性也不知,醫書也未讀,怎麼大膽撞這個大禍!”行者笑道:“師父,你原來不曉得。我有幾個草頭方兒,能治大病,管情醫得他好便是。就是醫死了,也隻問得個庸醫殺人罪名,也不該死,你怕怎的!不打緊,不打緊,你且坐下看我的脈理如何。”長老又道:“你哪曾見《素問》、《難經》、《本草》、《脈訣》,是甚般章句,怎生注解,就這等胡說散道,會甚麼懸絲診脈!”行者笑道:“我有金線在身,你不曾見哩。”即伸手下去,尾上拔了三根毫毛,撚一把,叫聲“變!”即變作三條絲線,每條各長二丈四尺,按二十四氣,托於手內,對唐僧道:“這不是我的金線?”近侍宦官在旁道:“長老且休講口,請入宮中診視去來。”行者別了唐僧,隨著近侍入宮看病。正是那:心有秘方能治國,內藏妙訣注長生。畢竟這去不知看出甚麼病來,用甚麼藥品。欲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