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古驁一直在為前往出龍山做著準備。臨行之前,古驁動身去拜訪了虞君樊。
古驁駕著馬來到虞君樊在漢中暫居之府門前,卻遠遠望見虞君樊正巧從門內走出,令人牽來那匹赤駒,似乎要出門。
虞君樊剛要上馬,卻又頓了一頓,轉身朝門口那株梅樹走去,將那傲雪欺霜、迎寒而開的梅花折了一束收在袖中,這才再次走近那赤駒。古驁看在眼裏,忙上前幾步,道:“虞公子,這可是要出門?”
“古兄怎麼來了?”虞君樊微微一怔,抬起頭,不經意般將那那束梅花輕攬入懷,古驁看了一眼那寒梅,笑道:“也沒什麼事,就是想來看看你,不久我就要去出龍山了,這一走,若虞公子又回了黔中,那可就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了。”
“這便要動身了?”虞君樊微笑問道。
古驁點了點頭:“是。”
虞君樊想了想,麵帶歉意地說:“我與人有約,不得不外出片刻,不如我們邊走邊聊?”
“虞公子既有事,我就暫不打擾了。”古驁撓了撓頭。
“你何時動身?”虞君樊問道。
“明日。”
虞君樊歎道:“陪我走一段吧……”
“好吧。”古驁與虞君樊兩人一道牽著各自的馬,慢慢地走在這郡城冬末的街道上。
見到古驁看著自己懷中的寒梅,虞君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是準備送給我表妹的,每次我去看她,總會給她帶一束那日時節的鮮花。”
“虞公子好風雅。”古驁聞言微笑。
虞君樊苦笑著搖了搖頭:“不是我風雅,表妹從小極少外出,春日不見春花,秋日不見秋華……”說著,虞君樊聲音漸漸低沉,沉默了片刻,他又抬眼看著古驁道:“……我與表妹定親了,下個月就會成親。到時候,想請古兄來喝杯喜酒,不知古兄能否賞臉?”
古驁笑道:“那敢情好啊,我一定來。”
虞君樊笑著點了點頭,又走了一段路,虞君樊問道:“我聽說,是古兄向呂太守請纓招安‘出龍山’的賊寇?”
“正是。”
“祝古兄馬到成功,君樊在此,靜候佳音。”
“多謝,那我先告辭了。”
虞君樊看著古驁遠去的背影,靜立了片刻,再一次繼續前行了。漢中的冬日並非如北地那般冷冽,可那束開在懷中的梅花,卻帶給虞君樊一絲絲寒意。
噠噠的馬蹄聲遠去,古驁也在視域中消失了身影。
虞君樊輕輕地歎了口氣,在他深深的內心中,最大之執念,莫過於繼承父親的遺誌……古驁乃是一個寒門的才子,對於虞君樊來說,任何一個有望為父親遺誌添瓦加磚之人,自己都會傾心相待,更何況,古驁還是曾聽出過自己斷弦的知己呢……
古驁可用……虞君樊是如此對呂謀忠建言的,之所以勸呂謀忠用古驁,隻因虞君樊覺得,漢中郡是能將古驁留住的地方。
至於如何用,虞君樊至今仍在慢慢觀察忖度,不是為自己,也不是為了呂謀忠,而是為了心中那個誌向。
他關懷古驁,不動聲色地幫助著古驁,因為他想看一看,這個人,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
虞君樊的年少際遇,早令他的心性波瀾不驚,他常常捫心自問,自己究竟能不能擔當父親托付的重任?得到的答案是,他現在根本無法大木獨支……所以他必須依附於呂謀忠,在呂謀忠身邊,他盡心為呂謀忠出謀劃策……可若令他平心而論,呂謀忠是否又能擔當起父親的遺誌?答案是也不行,若有一日天下有變,不僅僅是呂謀忠,呂謀忠的兒子呂德權,哪怕是自己,又何德何能,可挑起寒門大梁與天下世家亢?
他們,都沒有如此的天資稟賦。
寒門,還是太弱了,虞君樊在心中歎息著……望著古驁離去的方向,虞君樊不禁想,自己現在能做的,也就是竭盡全力將寒門的有才之士聚集在漢中了……可今後,又能如何呢?
古驁上次在京城對他說,天下之關竅在於農,如果此番,古驁能真的能勸降那十萬匪寇,那麼古驁所建言,倒還有可行之處。否則,他也不過是個空有高論的治理之才罷了,不足以計大事。
這樣的判斷無關乎人格,無關乎個人好惡,隻關乎是否能成功。
虞君樊自己深知,他與呂謀忠兩人手中的兵甲錢糧,乃是天下寒門最後的希望,容不得有半點閃失……對於古驁此人,他可以傾心相待,他可以傾囊相交,可是對於古驁之說,對於寒門之於天下之路如何走,他卻還要再觀。
拿著那束飄香的梅花,虞君樊翻身上馬,提轡揚鞭,向表妹盧氏的院子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