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終於冷冷清清地開始了,淒涼的陽光朝這些清晨起航的船員們致敬,它先是映入了大海,而後照亮了地平線,海裏仿佛升起無限的白光,如同幽靈,那是陰鬱的曙色,沉睡的人看不到,清醒的人看到了,在這許多光斑中,還沒有哪道光是特別明亮的,我們得承認太陽有時候也會懶惰,比如在陰雨天裏,或者暴風雪中!

老人一聲不吭,他沉默著站在船尾,又像剛才在岸上那樣什麼都不看,仿佛什麼都沒有看到似的,他一定在想東西,想什麼呢?皮特猜不透老人在想什麼,也沒空去猜,因為有比胡亂猜測更重要的事,便是他還不會開船,然而就和以前一樣,他絕不會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說給別人聽,他說自己是個有名的船長,風和浪都難不倒他,那個不知情的傷疤少年偏偏就相信了這種鬼話!他像那位老人一樣獨自站在船首,看著從地平線上升起的太陽,轟鳴的大海命令浪花打在這個少年的臉上,少年無動於衷。

皮特的手裏拿著八分儀,卻不知道這玩意兒是幹什麼用的,他從前隻見過船長拿它來測定船前船後的高度,為什麼要測量高度他也不知道,但是可以學得很到位,他花了二十秒的時間就檢查完計程儀上的木架,再花十秒的時間查看沙漏,他一會兒使左舷調向,一會兒觀察藍天,並且降下三角帆,他真是覺得自己棒極了,也會有成為船長的這一天,但是,他不清楚這艘船要把他們送到哪裏去,僵直的手指握著舵手,使得整艘船徹底偏向了西邊。

傷疤少年回過頭來看了皮特一眼,看起來他還是非常認同這個小夥子的能力,傻傻地朝他笑了笑,這一笑使得皮特的心裏刮起一陣狂風,一個嚴肅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幹得好,但這次又要沉了,是毀在你自己手上!”

皮特當然聽得出來,這是他自己的聲音,他忽然鬆開手,想要把實話告訴麵前的可憐人,可是一個浪打了過來,把他和旁邊的一隻酒桶掀翻了,這個時候,皮特聽見了巨帆的聲音,是另一艘船正向這邊駛來。

那是一種非常巨大的風帆,而且不隻是單桅帆和雙桅帆這麼簡單,通過朦朧的白色,皮特看到海平麵上崛起三艘巨艦,他見過這種巨艦,當然是在畫冊裏,那是風帆戰艦,開在最前麵的那艘戰艦長達五十多米,艦寬十五米,艦上有三根主桅杆,桅杆高四十多米,這還不是最嚇人的,嚇人的是這幾艘戰艦全都設有三層火炮甲板,約有十幾門加農炮和數門巨型短炮,如果使它們一起發射,海洋都會被翻轉過來。

皮特嚇壞了,看著這幾艘戰艦越來越近,像是看到三張血盆大口撲向他,它們雖然同樣都是木質的,但是船體大小和結構大不相同,雖然都以風為動力,但在海上行駛的速度有著天壤之別。

這個時候,船上響起一個聲音:“撞沉它們!”

大家都不吭聲,當然沒有哪個傻瓜會覺得這艘破船能贏得了它們,就連三歲小孩也能迅速做出正確判斷,傷疤少年卻不以為然,他一臉傲氣,指著開在最前麵的那艘最大的家夥,又重複說了一遍:“撞沉它們!”

看得出來,這將是一場非常堅決但毫無勝算的較量,這個傷疤少年,就像看不到自己的劣勢似的,他站在船首,如同立在風雪中的碉堡,他像是塊即將遇上礁石的木板,卻非常自信和倔強,他又像是個正在享受極刑的人,即使死於閃電也非常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