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小姑娘一比,他確實是“老了”。
他在心底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溫凜月完全沒意識到裕王爺內心豐富的感歎。她的心思全在吃食上。
除了她剛出掖幽庭的那晚,她食不知味。多數時間她都吃得非常歡快。跟她下棋一下,她吃東西時也分外專注,一口接著一口。看她進食是一件十分愉悅的事情。
“你的心願是什麼?”季書閑披著一件雪青色的外袍,閑適地坐於燈下,慢騰騰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有一搭沒一搭的同溫凜月說話。
“王爺說什麼?”她有些沒跟上他的話茬。
“剛剛下棋,你那麼迫切地想贏本王,可是想讓本王幫你什麼?”
求勝心切,故意采用那樣詭譎激進的棋風對付他。賭約又是她提出來的,不難猜出她的那點心思。
王爺就是王爺,這段位就是高,她轉轉眼珠子,他就知道她心裏有事兒。
溫凜月放下調羹,微微抬眸,目光清湛,“王爺,阿月確實有個不情之請。”
季書閑氣定神閑,“你不妨說說看。”
溫凜月:“我在掖幽庭有個好友,我想把她救出來。”
男人聽完,沒什麼多餘的表情,聲色平靜如常,“本王恐怕幫不了你。”
入掖幽庭者,非聖召終生不得出。哪怕季書閑是王爺,他也沒那本事。救溫凜月出來,他尚且交了兵權,犧牲了姻緣。前提還得陛下鋪路,他順著這條路往下走,不然她根本就出不來。
知道這很難很難,溫凜月也不意外。她低聲細語,“我不求王爺幫我救人,我想從您這裏看看有什麼門路。”
“本王這裏若是有門路,本王又何必去跳陛下設的局?”
“我知道這無異於是癡人說夢。但隻要有一線希望,我都願意去嚐試。和公主一樣,雨瑩待我極好。在掖幽庭那半年,掌事太監總是格外‘關照’我,動不動就拿鞭子抽我。雨瑩不知道我是開罪了聖上,掌事太監是故意打我的。她每次都傻傻地替我求情,連累她一起挨打。說都說不聽。”
“我受罰,沒得吃飯。她偷偷把自己的饅頭省下來給我吃。我受傷了,她想方設法弄來金創藥給我抹。有一次我被罰跪,頂著大雨跪了好幾個時辰,後麵不省人事。是她冒著生命危險,打暈了兩個守門的侍衛,去太醫院求她的老鄉,替我要來了藥,救了我一命……如果沒有她,我根本就等不到王爺您回京。”
她吸了口氣,將話說完:“無論如何,我都要將她從掖幽庭裏救出來。”
少女眸光明亮,眼中的堅定季書閑看得分明。
他知道她在掖幽庭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但如今聽她親口說出來,他才真切地認識到這個孩子太難了。在掖幽庭的那半年幾乎要了她半條命。
而這些,都是他帶給她的。是他讓她家破人亡,讓她變成一介孤女,讓她在掖幽庭那種地方飽受折磨。
她何其無辜,溫大哥何其無辜,溫家全府何其無辜!
男人垂在一側的右手,不自覺握緊拳頭。片刻以後又鬆開。
燭火輕晃,寂靜無聲。
良久之後季書閑才開口:“叫什麼?”
“什麼?”
“你那好友叫什麼?”
“杜雨瑩。”溫凜月麵露驚喜,“王爺你要幫我嗎?”
季書閑斂了斂神色,淡聲道:“並非本王幫你,而是你自己親自救人。”
“我親自救人?”溫凜月有些發蒙,麵露不解。
她連自己都救不了,還怎麼救人?
季書閑:“兩個月後大梁使團訪問大靖。自古外邦來訪,兩國在文武方麵的切磋在所難免。大梁二公主一向爭強好勝,她一定不會放過這個一展國風的好機會。大靖作為東道主當然不能叫大梁下了麵子。屆時陛下一定會派能人應戰。一旦為大靖贏了比賽,你就可以向陛下討個封賞。”
“王爺想讓我應戰?”可是她什麼都不會啊!拿什麼應戰。
季書閑的黑眸掠過一絲笑,“怎麼說你也是棋聖的女兒。”
所以季書閑的意思是讓她代表大靖同大梁進行圍棋對決?
“王爺您如何確定兩國會切磋棋道,萬一比別的呢?”文類切磋,詩、書、琴、畫、對聯、猜謎,數不勝數。圍棋並非首選。
“隻要本王領了接待使團的苦差,就不愁大梁二公主不比棋道。”
“您之前不是說不接待使團的麼?”他明明那麼討厭接待大梁使團,甚至不惜以“新婚燕爾,要陪王妃”這種無厘頭理由來回絕陛下。而今卻改了主意。
“阿月,本王願意成全你的心願,這是本王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