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月(014)
溫凜月眼睜睜注視著那兩道頎長的身影越過層層疊疊的樹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直至站在她麵前,近在咫尺。
待看清季書閑那張熟悉的臉時,溫凜月霎時愣在原地,臉上笑容凝滯,表情僵硬。
她是誰?她在哪兒?她剛剛說了什麼來著?
自小愛慕季書閑,隻想時時刻刻黏著他,一刻都不舍得跟他分開?
天呐,這都是些什麼虎狼之詞!
好想死一死!
她不過就是唬唬季語嫣,好盡快脫身去和季書閑碰麵。沒想到就這麼湊巧被當事人聽到了。
不是說好了在宣德門碰麵的麼?他怎麼會來慈安宮?
她剛剛胡謅亂扯的話好巧不巧的又被他全部聽了去。她的運氣怎麼可以這麼背啊?
此時此刻溫凜月隻想遁地走,或者是化身一縷輕薄的霧氣飄走,她實在沒臉見人了。
偷瞄季書閑的反應,這人倒是一臉平靜,從容淡定,什麼情緒都瞧不出。
表情拿捏得太好,她實在分不出他有沒有生氣。
不過她現在也懶得去管他有沒有生氣了。她都快尷尬死了,哪裏還顧得到旁的。
空氣短暫凝滯了片刻,周遭充斥著一股風雲詭譎的靜默。
季書源那家夥看熱鬧正起勁兒,嘴角掛著壞笑,戲謔地望著溫凜月。
偏偏這位祁王爺還唯恐天下不亂,公然揶揄:“想不到我們五嫂還是個長情之人呐,竟偷偷愛慕五哥這麼多年。五嫂今年幾歲來著?剛及笄吧?您這是天賦異稟呀,自小便通曉男女之情!”
溫凜月:“……”
她忍不住腹誹: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你就不能麻溜閉嘴?
“好啊阿月,你竟藏得這樣深,連我都瞞著!”季語嫣同樣是一副驚為天人的表情,她恍然大悟道:“難怪以前問你可有傾慕之人,你總是避而不答,轉移話題。敢情你是愛慕五皇叔,不好意思告訴我呀!”
溫凜月:“……??”
她多冤呐!她分明是不懂男女之事,不想跟公主聊這個話題。再說了兩個未及笄的姑娘什麼都不懂,有什麼好聊的?她當然要轉移話題啦!難不成還繼續聽公主絮叨?
當然這些不能說給公主聽的。
“我五皇叔生得這麼好看,文韜武略樣樣精通,上京城的高門貴女們誰不中意他?你愛慕一個如此優秀之人,有什麼不好說出口的?你倘若早點告知於我,我也可以早點為你們牽線搭橋呀,何必等到現在,白白蹉跎這些年華。”
溫凜月:“…………”
“公主……”求求您可別說了,再說她都要一頭撞牆了。
溫凜月頭皮發麻,雙頰漲得通紅,她捂住臉,生無可戀,隻想立刻馬上消失。
但奈何季語嫣是個十足的話癆,起了話茬就停不下來,何況事關她五皇叔和她最好的姐妹,她有一籮筐的話要說,且不吐不快。
季語嫣越想越覺得可惜,“你看看五皇叔都多老了,旁人在他這歲數早就兒女成群了,他才剛剛成婚,這都落後別人多少年了。”
季書閑:“……”
季書閑負手立在一旁,見這幾人議論得起勁兒,他本來沒什麼表情,安靜當個局外人。可當他聽到季語嫣用到了“老”這個詞形容他,他忍不住擰起了眉毛。
他略帶不滿,“語嫣,本王哪裏老了?”
他年近而立,風光正茂,哪裏老了?
季語嫣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五皇叔,您比阿月大了一輪,如何不老?”
季書閑:“……”
裕王爺覺得自己的胸口被小侄女狠狠紮了一刀。
季書源憋著一臉笑,還要幸災樂禍地補刀:“五哥,語嫣沒說錯啊,你大了五嫂一輪,確實不年輕了。”
季書閑:“……”
“阿月,回府!”裕王爺麵無表情,執起溫凜月的手,麻溜走人。
——
天高雲淡,蒼穹蔚藍,晌午的日頭濃烈,懸在頭頂,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季書閑握著溫凜月的手踏過一地斑駁的樹影,離開了慈安宮。
微風卷動衣袍,兩人離得太近,一玄一金兩色衣角幾乎都要碰到一起。
出了這樣的誤會,溫凜月心中不免忐忑。她一邊走,一邊偷偷打量季書閑,他的側臉悄悄掩著一層細碎的光影,下頜剛毅,刀刻一般,線條流暢利落,纖毫畢現。
這人的神情分明非常平靜,難辨喜怒,跟往常無異。然而周身的氣場強大而冷硬,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退避三舍。
所以他究竟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啊?
一時半會兒她也琢磨不透。主要她過去也沒見識過季書閑生氣的樣子。相識數載,這位小季叔叔永遠都是春風拂麵,溫潤和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