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周 一個洗澡者的沉思(1 / 2)

張愛玲筆下的白玫瑰煙鸝“每天在浴室裏一坐坐上幾個鍾頭——隻有那個時候是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做事,不說話,不思想……隻有在白色的浴室裏她是定了心,生了根。”不止於此,還要關上門;要嘩嘩的水流聲,是耳邊的大雨,是水簾洞的天然屏蔽;要水柱疾速打在皮膚上,是有力的撫觸。如果是浴缸該多好,身前身後身下全是溫暖的水,像臥室裏的海,可以躺下去,曬浴霸也就相當於曬太陽。

我躲進浴室成一統,深深低著頭,縱容自己胡思亂想。

童年的記憶總是最牢固,小時候,我讀過一個說“珍愛”的故事:照顧、滋養、撫育、培養或珍愛。內容全忘,我隻是牢牢記得這個詞:珍愛。愛她,當她是珠是寶,當她是世上最寶貴的事物。我這麼渴望,我也這麼做,但到最後,我必須承認:除了家人外,我從不曾被珍愛過,我得到過的照顧與滋養都太少太少。

有網絡之後,我才重新讀到這個故事。說的是貧賤夫妻,妻子要一件禮物,“用金幣或銀幣蝕刻上心和花圖案交纏的兩個名字簡寫,用精致銀鏈串起”。丈夫出發去購買,到晚上,他沒有回來,其他人在倒翻的馬車邊找到他的屍體和一枚銅幣。經過多年後,“它已經很舊了,但一邊有細小的心形花形圖案環繞,另一麵簡單地刻著:‘貝恩與愛瑪。永恒的愛。’”妻子說:“如果他當晚回來,我見到的隻是銅幣,但現在,我得到的卻是愛。”

我悚然而驚:是否,多年來,我為了避免她的錯誤,於是把每一枚銅幣當作愛?我們這一代人普遍矯情,我又集矯情之大全,我其實也想得到禮物、讚美、金錢,但我鄙夷這樣的自己,我羞愧於自己的自私,我寧願慷慨地給出去,也許,隻是沉醉於那虛幻的聖母光環?

我渴望以靈魂的方式被愛,所以我主動去愛靈魂。

但靈魂——是多麼微蕩,也許是根本不存在的事物。

我漸漸做了決定,以後,我就要“用金幣或銀幣蝕刻上心和花圖案交纏的兩個名字簡寫,用精致銀鏈串起”。銅幣不要,哪怕搭售了死亡,我也知道那不是珍愛。

低頭是我的腹,已經生滿妊娠紋,花紋橫生,我的胸,脹大充盈如氣球盛水。青色的血管橫過,它像是有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使命。大概兩三次產檢前,醫生就告訴我:可以每天輕輕拉一下乳頭了,輪流拉,不要同時,避免引發宮縮。這是為了將來嬰兒吮吸的方便。

我試著輕拉一下,但……禁忌感隨即擊中我,令我不能繼續。我忍不住蜷起身體,明明有大肚子阻擋,我還想把臉藏在膝間,像貓弓起脊背給世界,防禦警惕。我直覺這動作的猥褻,我沒辦法。

多年之後,有小朋友問我的私生活,我已經過了少女的青澀期,隻是心平氣和告訴她:比她想象中的驚世駭俗,要平淡很多很多。

張愛玲筆下的白玫瑰煙鸝“每天在浴室裏一坐坐上幾個鍾頭——隻有那個時候是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做事,不說話,不思想……隻有在白色的浴室裏她是定了心,生了根。”不止於此,還要關上門;要嘩嘩的水流聲,是耳邊的大雨,是水簾洞的天然屏蔽;要水柱疾速打在皮膚上,是有力的撫觸。如果是浴缸該多好,身前身後身下全是溫暖的水,像臥室裏的海,可以躺下去,曬浴霸也就相當於曬太陽。

我躲進浴室成一統,深深低著頭,縱容自己胡思亂想。

童年的記憶總是最牢固,小時候,我讀過一個說“珍愛”的故事:照顧、滋養、撫育、培養或珍愛。內容全忘,我隻是牢牢記得這個詞:珍愛。愛她,當她是珠是寶,當她是世上最寶貴的事物。我這麼渴望,我也這麼做,但到最後,我必須承認:除了家人外,我從不曾被珍愛過,我得到過的照顧與滋養都太少太少。

有網絡之後,我才重新讀到這個故事。說的是貧賤夫妻,妻子要一件禮物,“用金幣或銀幣蝕刻上心和花圖案交纏的兩個名字簡寫,用精致銀鏈串起”。丈夫出發去購買,到晚上,他沒有回來,其他人在倒翻的馬車邊找到他的屍體和一枚銅幣。經過多年後,“它已經很舊了,但一邊有細小的心形花形圖案環繞,另一麵簡單地刻著:‘貝恩與愛瑪。永恒的愛。’”妻子說:“如果他當晚回來,我見到的隻是銅幣,但現在,我得到的卻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