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因為很胖,便後也會有困擾,一直是父親幫她擦屁股。一擦十幾二十年,她當作理所當然,他也以為天經地義。這件事,一直延續到朋友為他們從日本買了智能馬桶回來。
他們老了,這城中認識他們的人多半也老了死了,再提起他們的名字,不是醜聞而是佳話:一定是真愛,讓兩個人在一起五十年,同食同寢,一起撫育兒女。
都以為母親會因為糖尿病的並發症先走,但猝然倒下的是父親,母親也在兩天後過世。
特意將原定的父親火葬時間延後,讓兩老生同衾,死同爐化灰。塵歸塵,土歸土,化為塵土,他們也睡在同一個骨灰盒裏。
別人的故事隻能用來感喟。我的憾事是:曾經年輕的我,為什麼從來沒想過助大姐一臂之力?
也許,隻因為年輕吧。
十女十痔
忘了出自哪裏的典故,也許是《醫藥文化史》?話說大概是中世紀,法國巴黎近郊有位醫生,發現了一件奇事:就生理本身結構而言,以及女性相對少運動的生活習慣外加懷孕帶來的身體劇變,女性天生就應該是痔瘡多發。但很奇怪,來他診所就診的女患者連男患者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這一發現直接扭轉了他的學術方向,他用畢生之力來探究:是什麼原因,令易得痔瘡的女性竟然逃掉此病?
越三十年,他發現了真相:不是女性患痔瘡者數量少,而是因為經濟、害羞、對痔瘡的忽視等原因,大部分女性患者不去就醫而已。
一生心事,盡付落花流水。
他鬱鬱而終。
所以,雖然中國人會說:“十男九痔,十女十痔”。但如果連專業醫生都不知道,那麼,你更不會知道你周圍有多少女性被痔瘡困擾過。
她們不會告訴你,沉重的肚腹像惴惴不安的心事,像山前的落石,卻擋住了山後的路。
便不出來,本能用力——打住,醫生會警告:不要太過用力,否則把孩子生在廁所的新聞屢見不鮮。
如果你曾在深夜的馬桶上久坐,大概才能理解孤單。大燈雪亮,電視已關,所有人都事不關己地睡了,你坐著,用盡全力卻拚命不讓自己用力過猛。每一次你都以為是解脫,大汗暴了一頭,你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銳利沉重地離開你的身體,像一把長劍在緩慢切割你,你長呼一口氣——但是且慢,它在最後關頭停住了,甚至還後退了幾步。
長劍還在割你。
再有潔癖的人,這時候都忍不住下手去掏,能觸到但掏不出來,它硬如石如鐵蛋。你毫不猶豫拿香皂當潤滑劑,腦海中閃過一念:這是伯爵夫人洗麵皂,好貴的。再一念:太惡心,這香皂明天得扔。也隻是一刹那的事兒。
你依稀記得:蹲位比坐位更合理,因為便於用力。你蹲到馬桶旁的地上,似乎有效——但似乎隻是似乎,最後腿蹲麻了還得回到坐位。
你得說你什麼也沒幹,全是徒勞無功,但是很奇怪,你記得你進入廁所時不過是晚八點,你離開時已經是早上六點了……
這些事,她們都不會說,聽了你也不會懂。就像女孩子聽閨密抱怨前男友聽煩了,炸了:那不就是一個賤人一個人渣一截屎嗎?值得為他煩嗎?而你終於知道:苦痛不分值不值,腦殘不是比痔瘡更高貴的疾病。煩躁、難受、痛,都是真實存在,都不能說放下就放下,都不能“放下就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