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的生活總是熱烈而短暫,也正是因為那份短暫而熱烈我們總不由得在精神偶爾鬆弛下來的時候會去懷念那樣的日子,但這般的體悟也隻是數年之後才會逐漸滲透全身,而此刻即將畢業的他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體會到的。
伴隨著答辯的完結,宣告著方求正他們大學時代的正式結束,校園裏充斥著各種畢業季的憂傷,也飽含著青年人對於未來的無限想象,8棟502的四個人,開始打包收拾著自己的行李,奔向各自未知的前方。趙柏濤買好了回家的車票,準備去到上海父母給他找好的律所工作;劉少功則考取了北京一所大學的研究生,準備北上繼續自己的學業;朱侯呢,一如既往的朝著為官從政的方向邁進,所幸也讓他成功的考取了老家山東的選調生,需要下到基層去曆練兩年;方求正則選擇繼續在百川律師事務所待著,跟著自己的師父劉文也律師學習,雖然趙柏濤曾多次邀請他和自己一起去往上海的律所,告訴方求正說經濟越是發達的地方擁有的機會越多,那裏有著更多的大所,平台會更高,業務同樣會更多,而且在上海,他能夠提供幫助,他的父母可以為方求正幫忙找好律所,肯定不會差。但是方求正留下來除了在這個律所已經實習了很久,師父待自己很好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白芷了吧,白芷的父親隻有她這一個女兒,她也更希望能夠留在這座自己從小生活的城市。
在陸續送別了室友之後,在這座城市對於本就不善於交際的方求正來說,似乎感覺自己內心空蕩蕩的,大學能夠稱之為朋友的人都離開了,就剩下自己了,所幸這座城市還有白芷,還有她在自己的身邊,方求正想到這裏頓時感覺又充滿著鬥誌,在趙柏濤離開之前,告訴方求正,日後如果想要尋求新的發展,就去上海找他。
方求正來百川律師事務所的時間已經很長了,但所裏的人幾乎也都是各做各的事情,沒有太多的交集,律師們大多數時間都不在所裏,剩下的幾個人也都是忙碌的身影。
這天師父接了一個案子,幫一個老奶奶去會見他的孫子,這老奶奶大概有70多歲了,一進門就說找劉律師,前台的江漓就問她找哪個劉律師,這老奶奶就說找劉文也律師,江漓於是就找來了方求正,對他說“這是找你師父的,你接待一下”,方求正就把這位老奶奶扶進了辦公室,師父出門前就跟他講過,說今天會有一個老人過來谘詢會見的事情,想必應該就是這位了。坐下之後,方求正開始詢問老奶奶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助,說自己是劉律師的徒弟,有什麼事情可以同自己先講,老奶奶說到:自己兒子死的早,兒媳婦也早跟人跑了,老伴很早就過去世了,隻留下她一個人把孫子帶大。由於自己疏於管教,沒想到這孫子不爭氣,經常在外麵惹是生非,前幾天因為打傷人被關進了看守所。老奶奶說到這眼淚就下來了,方求正趕忙遞過來張紙巾,讓老人擦下,老人接著說你們能不能幫我進去見一次,我孫子現在被關在看守所裏,我想知道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方求正看老人穿著樸素,沒什麼錢,就自作主張隻要了500元。方求正知道師父每次會見收費是800元,下午師父開完庭回來後問到老人會見的事情,方求正就把上午的情況對師父講了,並告訴師父收了800元,其實是他自己自掏腰包補了300元,這次會見完之後,過了一周,老奶奶又來了,說能不能麻煩你們再進去看一次,並說這次自己錢沒有帶夠500,隻有400可以不,方求正感到為難,思量半刻後,歎口氣說道,“好”,到了第三周,那老人又來了,說隻有300元了。方求正實在耐不住老人的思孫心切,隻好又再次答應了老人。其實他們並不知道,每次的差額都是方求正自己出錢補齊的,但是老人更不知道,自己日思夜想的孫子,在看守所裏卻沒有表達過半分對於奶奶的想念。
每次方求正和師父去見他,那孫子問的同一個問題都是能不能取保候審,能不能每周多來會見幾次,說需要錢的話跟我奶奶要,老人在外麵對他噓寒問暖,孫子在裏麵從未問及老人的身體健康,每次都是方求正提醒了他問他有沒有什麼要捎給奶奶的話才想到讓方求正帶話給奶奶注意身體。每次老人在看守所門口等他們出來的時候,都想聽聽孫子說了什麼,在裏麵日子過的好不好,方求正為了不讓老人傷心,就讓師父配合自己編了一些順心話給老人家聽,聽得老太太淚眼婆娑的,不停地說孫子真懂事,每次方求正聽到老人還誇這孫子孝順,心裏就泛出一股酸味,在心裏默罵這孫子真他媽不是東西。每次從看守所出來老人都要問她孫子到底什麼時候可以出來,方求正憑自己的法律經驗,明白這孫子起碼需要判個三年以上,涉嫌故意傷害,但轉念想想老人家一個人日後將怎麼樣生活,毫無精神依托,就想著給老人留一點念想,就說具體需要看案情發展,快的話兩三個月就出來,慢的話可能要等一年左右。
大約委托會見了三次以後,後麵老人家突然就沒有再來過律所了,又過了幾周,當方求正再想起這個老人的時候,就問前台的江漓,上次來所裏的那個老奶奶最近有來過嗎,當江漓告訴他沒有來過的時候,方求正心裏忽然覺得有些空落落的,想著給老人家打個電話問候一下情況,於是翻開自己以前的工作記事本,發現老人家連電話號碼都沒有留下。方求正想著老人家那麼大的年紀,一個人生活,又沒有人照顧,也許是生病了,又或許是找了其他的律師,方求正內心更希望是後者,雖然他知道後者的可能性基本沒有,因為每次會見的收費他都是最低的,差額都是自己補的,這一點其他人並不知道。反正此後老人家再沒來過他們律所,方求正也再沒去會見過那孫子,因為那孫子壓根就不值得。
畢業後的方求正在距離律所約五公裏左右路程的地方租了個小房子,到律所坐公交也就五站路,由於律所的工作每天都很忙,房子是他托白芷幫他找的,因為律所所在地處CBD,房租比較貴,就選了稍微遠一點的地段,白芷為了幫他找這個房子,前前後後跑了好幾趟,大夏天的頂著烈日見了好幾個房屋中介才敲定下來。房子雖然不大,但對於方求正來講,多少算是在這個城市畢業有了落腳的地方。方求正白天在律所,晚上基本都是加班到很晚回來,白芷有空的時候就會過來幫他打掃整理,有時臨走之前會把飯菜做好,她知道他基本下班每天都是自己點外賣,每次方求正下班後看到桌子上備好的飯菜時,似乎才能夠感覺到在這個冰冷的城市有了一絲絲的溫存,也許他為此努力奮鬥的源泉裏就有她,但是他不確定這種動力是從什麼時候加入進去的,他弄不清楚,他也不想弄清楚,他希望的隻是能夠盡快解決掉當前的困頓,給予她未來的生活多一絲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