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一小姐是自己走的。”
宜蓮看到了門口那道頎長的身影, 那樣一雙清冷的眼睛盯著她,宜蓮的脊骨泛寒,她的嗓音有些發幹, “應該是小滿把自己腹中的應聲蟲取了出來, 放到了照一小姐身上,那應聲蟲有致幻的作用, 會讓人毫無意識地跟著它的指引去做任何事。”
她打開廚房的那扇窗,賀予星往外一望, 便見滿地未幹的鮮血,在這暗黃的光線裏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小滿是誰?”賀予星回過頭, 忙問。
“小滿是南邊尹家的女兒, 是早就被選中了,要送去玉勾山的,”宜蓮垂下頭,滿頭的銀飾晃動著,“這裏每隔十年, 就要送一個女人上玉勾山, 這回被選中的是小滿,她今天來求我代替她去,我沒答應,她這才把主意打到照一小姐身上……”
今天下午薑照一看見她們在門口說話, 其實就是尹小滿在求她這件事。
“宜蓮嫂子, 我才十六, 我不想去……我求求你了嫂子, 你能不能讓村長爺爺把應聲蟲給你,你替我去?你在這兒已經做了幾十年寡婦了,又不能出村, 可我不一樣,我父親前幾天才答應我,要讓我繼續念書的……”
尹小滿想給她跪下,被她攔住了。
宜蓮滿眼含淚,一隻手抱著另一邊的臂膀,也沒敢去看門口的李聞寂,“你們進村來聞到的藥味,其實是村長家裏培育的毒株,我領你們回家,就是犯了村裏人的忌諱,要是你們一走,村長就會來給我喂藥,毒死我……”
她在最熱鬧的一天來到這兒,從碧玉年華熬成如今這副模樣,這幾十年來她無數次想要離開這裏,卻始終沒有出逃的機會。
直到她在村口發現趙三春和賀予星這兩個不會被空氣中的藥味所影響的人,他們不會頭暈,身體也不會不舒服。
她想,他們應該不是常人。
所以,她才想要賭這一回。
“先生!”
賀予星看李聞寂轉身已經走了出去,便連忙跟上。
趙三春往外跑了兩步,又回頭,“要不……你也來?”
宜蓮雙眼有了些亮光,忙擦去眼淚,跟上去。
值此深夜,村裏漆黑一片,而在這濃深的黑暗裏,也不知道隱藏了多少默默注視他們的眼睛。
尹小滿已經死了,宜蓮帶著李聞寂等人去到村南的尹家時,他們正將那個腹部破了個血窟窿的女孩兒抬出來,要拉到山上去埋。
那對中年夫妻泣不成聲,那女人更是無法承受這樣的喪女之痛,往後一倒,直接暈厥了。
旁邊的人連忙去扶,或是見到他們一行人,那些村民的目光便警惕非常。
“看到了這些事,你們呐,也就別指望出去了。”
後頭傳來一道蒼老粗糲的聲音,一個身形幹瘦的老頭從黑暗裏走入昏黃的燈下,手上拿著一支煙杆子,上頭還吊了個旱煙袋子。
他湊近煙嘴吸了一口,末端的火焰變得猩紅,發黑的嘴邊冒出白煙來,有些嗆人。
村民似乎很怕他,他一來,他們就不自禁地低下頭。
他身後還跟著一些人,手裏居然都拿著棍棒或刀。
那幹瘦的老頭用一雙眯縫眼打量著眼前這個容貌不俗的年輕男人,“你們這些外頭來的人很麻煩,我其實並不想這麼做的,可偏偏你們看到了不該看的……”
李聞寂根本沒有什麼耐心同這麼個老家夥周旋,他衣袖裏的瑩光散出一顆,那是所有凡人都看不到的顏色。
那流光引得老頭隨身攜帶的那隻竹篼裏的應聲蟲趁著這晦暗的天色一隻隻爬進他的耳朵。
眾人隻見那上一秒還在說話的老頭,下一刻就毫無預兆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可分明,那年輕男人似乎動也沒動。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賀予星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眼見那老家夥忽然倒地,他也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
“帶我們上玉勾山。”
場麵變得十分混亂,李聞寂回頭,看向那跟在趙三春身後的宜蓮。
玉勾山形如彎鉤,山高林密,裏麵生活著不少野生動物,所以很少有人會上這座山。
這裏也已經屬於景區之外的範疇。
“我隻知道到這兒了,他們送人上來也是送到這兒,”宜蓮停下來,看著前麵漆黑的山林,“小滿寧願死都不上來,是怕自己被分食……這些送上山來的女人,大約都被這山上的什麼東西給吃了,村長隻說祭山神,卻從來不說是怎麼個祭法,我從前聽村裏的老人說,以前底下那片林子裏,埋了好多散碎的人骨。”
“這要怎麼找啊?”賀予星用手電筒往右邊照了照,山崖對麵又是重山疊嶂,林道在月輝之下蜿蜒。
趙三春走山路走得氣喘籲籲,這會兒擦了擦額頭的汗,也沒了主意,急得不行。
而李聞寂衣袖間散出去的瑩光至今沒有帶回任何消息。
他沉默地垂眼去看亂石堆砌的山崖下那片青黑的山林,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過。
一粒瑩光落在他耳側,他仿佛聽到了她身上那個銀項圈上的鈴鐺發出的微弱聲音,他驟然抬起眼睛,飛身墜入底下的山林。
宜蓮見他跳了下去,她嚇得尖叫了一聲,但才跑到崖邊,卻根本看不見底下的情況,隻見一道流光在樹影裏穿行,瞬息之間越過了山林盡頭的河流,又飛去了那群山的背麵。
趙三春原本要帶著宜蓮和賀予星也跟著去,但他才一轉頭,便見宜蓮已口吐鮮血,倒在了地上。
“宜蓮!”
趙三春大驚失色,連忙去扶她,“你這是咋了?”
“想不到……”她一說話,嘴裏就有鮮血湧出,她半睜著眼睛看著趙三春,“想不到我身上有蠱蟲……”
“什麼?”她的聲音有點模糊,趙三春聽不清,忙低下頭湊近她。
“原來無論我怎麼做,都逃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