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予星一個激靈,縮回了手。
“我以為張先生做這樣的生意,也該在這方麵,有些特殊的食補愛好才是啊。”阿曼故作驚詫,眼眉微挑,“所以我自作主張吩咐了廚房,給先生和夫人的餅餤裏,用了妖肉。”
她語氣清淡,仿佛自己不是妖似的。
薑照一聽見她這句話時,目光便落在了那仍冒著熱氣的餅餤上,單看微紅的表麵,又怎麼能夠想得到那內裏包藏了多少罪惡的東西。
“誰說我做這門生意,就一定要有這門癖好?”
李聞寂唇角微揚,語氣輕緩。
“那是我誤會了,還請先生和夫人不要怪罪,我們這邊既是做中間人的,那自當也是為張先生您找好了買家,隻是我們在信上說好的價錢,先生可不要忘了。”
阿曼倒也不再繼續扯閑篇,亦或是她聽到了門外的一隻銅鈴響,便微微一笑,開口說道。
李聞寂輕睨著她,“那還要看你們小江南介紹的這樁生意,能不能成。”
“那我就在這兒,預祝先生交易成功。”
阿曼站起來,以茶代酒抿了一口,隨後便笑,“還請先生和夫人再等一等,買家馬上就到。”
見李聞寂頷首,她便轉身推門而出。
但在雕花木門將要合上時,賀予星卻看到了一道匆匆從門外路過的身影,門驟然關上,他卻一下子站了起來。
“賀予星你怎麼了?”薑照一望著他。
他轉過頭,忙小聲道,“我剛剛好像看見檀棋先生了。”
檀棋。
乍一聽這個名字,李聞寂不由抬眸,“應天霜身邊的那條蛇?”
“是的先生,應夫人在時,就住在虛澤觀裏深居簡出,但檀棋先生經常會來覓紅姑姑的客棧,給她送些錢或東西,每年覓紅姑姑生日,也是檀棋先生來給姑姑送上一碗爐焙雞。”
現在想來,應天霜對覓紅,其實還是很愛護的,隻是她不善表達,而覓紅也同樣。
應天霜年長覓紅太多歲,覓紅是被她養大的,但單看麵相,覓紅如今四十多歲的年紀,倒與應天霜像是同齡人一般。
那爐焙雞是應夫人拿手的好菜,覓紅姑姑小時候過生日,回回都有這道菜。
“先別動,看看他想做什麼。”
李聞寂手指輕扣在案角,眉眼沉靜。
“好。”
賀予星點點頭,又重新坐下來。
但他們等的所謂買家還沒來,門外卻先有了些吵鬧的動靜。
賀予星打開門走出去,站在欄杆旁便見樓底下的院子裏亂哄哄的,許多人圍在一起,看地上的一個女人渾身顯現出青黑的痕跡,從手臂一直蔓延到頸部,再到她的臉上。
原本漂亮白皙的麵容逐漸變得青黑醜陋。
“那痕跡,跟烏鴉精臉上的一樣啊。”賀予星認了出來。
她麵容扭曲,仿佛正經曆著巨大的苦痛,薑照一看得心裏發怵,“她這是怎麼了?”
“可能是葉蓇給她吃什麼東西了吧?”賀予星猜測著,“她能控製這麼多的精怪在她手底下做事,用的法子看來挺惡毒。”
“哎喲,你這是怎麼了?”
那阿曼下了樓,忙讓人將那女人抬走,隨後她又對眾人笑道,“各位不要見怪啊,她隻是犯了病,一會兒就好了。”
底下的騷動沒一會兒便平息,但一個年輕男人湊在阿曼耳邊說了兩句話之後,她的臉色明顯變了。
“抱歉各位先生小姐夫人們,我們掌櫃丟了一樣重要的東西,所以諸位暫時不能離開這裏。”
阿曼高聲道,“請各位都下樓來。”
這一霎,場麵再度變得鬧哄哄的,許多穿著墨綠長衫或墨綠旗袍的男男女女從外頭進來,將樓上所有人都請下了樓。
“葉蓇是真會挑人啊,不管男的還是女的,一個賽一個的好看。”賀予星看見那些人的長相,便不由感歎。
薑照一深以為然。
她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長相出色的人都聚在一個院子裏。
才走下樓梯,薑照一就聽見“砰”的一聲,巨大的聲響襲來,一條粗壯的蛇尾擊碎樓上某間房的門窗,突破欄杆,重重地落在院子裏。
精怪們哄鬧起來,更有一些敏感易受驚的,“噗”的一聲就從衣冠整齊的人類模樣,變回了本體。
院子裏濃霧四起,薑照一用手散了散眼前的煙,卻又聽見樓上那巨蛇的嘶鳴,他擺動身體,木樓便開始傾塌。
李聞寂及時拉住薑照一帶著她和賀予星落在了對麵的簷上。
在碎木煙塵裏,底下的燈火滅了大半,院子裏再不複燈火如晝的景象,餘下來的暗沉沉的光影照著這滿院褪去光鮮皮囊的精怪,那巨蛇的蛇尾一掃,便引得許多精怪被牽連摔入傾塌的院牆之下,生生活埋。
阿曼是那麼明豔美麗的一個女人,可薑照一卻看見她褪去人形,逐漸變成了一株食人花。
食人花就地生根,嵌入碎裂的地磚底下,花朵顏色嬌豔,卻偏偏生食血肉。
薑照一隻看見她朝那蛇尾探去,卻還沒來得及看清其他,便被一隻手擋住了眼睛,她視線被擋住,隻能看見他掌心的脈絡,而與此同時,巨蛇的嘶鳴聲變得尤其尖銳,血肉截斷的聲音更為清晰。
她及時被李聞寂拉到了身後,但那冰冷的鮮血卻濺了賀予星一身。
“先生,一定是檀棋!”賀予星摸到臉上的血跡,那斷了蛇尾的巨蛇衝出傾塌的屋頂,他看清了那巨蛇腦袋上的一道白痕。
李聞寂見那巨蛇撕咬著食人花,生生咬去了食人花一半花蕊。
食人花再度變為人形,卻少了一隻胳膊,半張臉更是鮮血淋漓,再不是之前的漂亮皮囊。
但提著煙鬥的一個中年女人出現了,她在半空中,用玉煙鬥燒紅的煙嘴燙在了那巨蛇身上,妖冶的火焰忽起,幾乎灼燒了那巨蛇的大半鱗片。
終於等到這個人出現,李聞寂當即出手,衣袖裏的流光散出,這一次卻如冬日裏的雪花一般落在那掙紮嘶叫的巨蛇身上,刹那替他消去了身上的火焰。
雪花驟然又幻化為極為尖銳的冰刺,迅疾地刺穿了那中年女人的手腕,她手中的煙鬥再拿不住,落到地上,摔碎了那截碧玉煙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