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夫君……”

隱隱約約的呼喚,似是在身邊,又似在遠方,猶如煙霧般繚繞在耳邊。

邢默竹睜開眼,看到頭頂陳舊的床帳。

這是一間擺設簡陋的屋子,家具寥寥無幾,牆壁已經掉了一層灰,不過地麵卻被掃得很幹淨,看得出來屋子的主人是個愛收拾的。

他從床上起來,走出門外,明明應該是晚上,頭頂的天空卻很藍,藍得很幹淨,比淵池峰上的天空還藍,甚至有種久違的觸動。

“你醒了?”

一道嬌小的身影,出現在他視線裏,抱著菜籃的女子,不正是孟桃?

不過跟孟桃又不太一樣,到了淵池峰後她比以前白了些,可眼前的她皮膚跟剛來時那般蠟黃,身上穿著舊到褪色的衣裳,完全是山野村姑的模樣,抱著菜籃坐在台階上挑挑揀揀。

留意到那道視線還在她身上,抬頭看他,“為何一直盯著我,你看上我了?”她麵露警惕,“我可告訴你啊,我是看你受傷才帶你回來,你別看我一個人,我已經跟人定親了。”

孟桃陌生的眼神,仿佛不認識他似的。

邢默竹看著她,若有所思。

“我未成親的夫君,可是很厲害的人,他被修仙界的仙人帶走了,等到他拜在仙門下學成,就會踏著七彩的祥雲回來娶我的。”

她一臉憧憬地看著遠方,眼眸中閃爍著道不明的亮光,風吹在她身上,卷起她的幾縷發絲,她的嘴角掛在淡淡卻羞澀的笑容。

院外,幾個幼童在嬉戲跑過,其中一個摔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孟桃放下菜籃,匆匆走了出去,她將幼童抱起來,撣去他身上的塵土,然而緊接著,一顆石子砸在她手背上,手背頓時紅了一塊。

“放開他,不許碰我弟弟。”

“妖怪,你別想吃我弟弟……”

一個幼童罵道,一把泥土兜頭灑過來,她躲閃不及,被泥土迷了眼,手中的幼童被人拽走,她閉著眼睛站在原地,依稀能聽見他們逃走前罵她妖怪,吃人,別靠近她之類的話。

孟桃站在那裏,想睜眼卻睜不開,又不敢揉眼睛,怕把更多泥土揉進眼睛裏。

她用手摸索著,想找到水井的位置。

但是很快,她觸碰到柔順的布料,意識到什麼,指尖頓了頓縮回來,“抱歉……”

不過那人卻不動,接著,她的袖子被人抓住,將她帶到水井邊,她聽見舀水的聲音。

邢默竹從桶裏舀了水給她洗臉,孟桃閉著眼睛小心地洗著,她的頭發裏都摻雜著泥土,很是狼狽,可嘴裏卻沒有一句抱怨。

好不容易洗幹淨睜眼,眼睛紅紅的,她卻笑了,“讓你看笑話了。”

“不過你放心,我不是妖怪,不吃人的。”

“你餓不餓,我去做飯。”

孟桃眼睛通紅地端起方才的菜籃走向廚房,沒多久,廚房煙囪升起嫋嫋炊煙。

夜幕升上天空,一輪彎月,一方小桌,她捧起飯碗吃飯,桌上隻有青菜沒有肉。

“你不吃嗎?”她見他沒動過筷子。

“不餓。”

孟桃卻餓極了,繼續低頭吃起來。

邢默竹注視著小院,雖然這裏便是記憶中孟桃的家,但跟以前又不太一樣,冷冷清清的,隻有她一人,周圍的屋子一盞燈火都沒有,黑夜將這裏跟遠處的燈火隔絕開。

“周圍的人家呢。”

孟桃抬頭,看見他盯著院外。

“搬走了。”為何會搬走?通過先前幼童的鬧劇,已經不需要解釋了。

邢默竹垂眸看著孟桃,她卻若無其事地捧著飯碗吃飯,仿佛根本不放在心上。

“多久了。”他問。

孟桃邊吃邊說,“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因為已經很久很久了。

邢默竹沉默,沒有再說話。

吃完飯後,孟桃正在洗碗,抬起頭來看著院門,“你要走了?”她見他推開院門。

柔和的月光打在他身上,雪白衣袍散發出瑩瑩光澤,俊美的五官也鍍上一層流光,在夜色中那麼顯眼,宛如欲乘風歸去的謫仙神君。

他靜靜看著她,答案顯而易見。

“忘了跟你說了。”她咧嘴笑道,“你長得很像我夫君。”

他神色一怔,薄唇掀了掀卻沒開口。

“你還會回來嗎。”她又問道。

他盯著她那承載著光芒的眼眸,“不會。”

她正在洗碗的手放了下來,臉上露出一絲沮喪,但很快臉上又揚起笑容,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擊她,“沒關係,反正我也要走了。”

“你知道嗎,路過孟山村的仙人說,我結了仙緣,他教我去修仙界的方法,我可以去找我夫君了。”她說話時眼尾彎成細細的月牙。

邢默竹目光落在她臉上,看著她臉蛋上的小梨渦,一如那日陽光下,他坐在桃樹上俯首看她,少女端著盤子,仰頭看著他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