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戰地醫院沒有牧師,是徐世威為他簡單做了最後的彌撒。年輕的生命將要這麼痛苦的死去,誰都不忍心這麼看著。
看多了這一幕,人的心會麻木。那上帝呢?
難道上帝真的死了?
我轉過身正要離去。
叮咚。
輕微的響聲奇異的吸引住我的腳步。順著看去,卻見什麼東西沿著擔架一直滾到我腳下。冥冥中仿佛有什麼人驅使我要彎腰撿起。
那一霎,心口有一瞬間窒息,身體裏像是有什麼在咆哮。
我捏緊那枚戒指,撲到傑米身邊,拿著它遞到他眼前,盡量讓自己的牙齒不要打架,聲音不要顫抖。
“告訴我,他在哪兒?”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看著那枚戒指,又轉向我,然後慢慢的,突然瞪大雙眼。
我無法克製心底深處的咆哮,“告訴我,他在哪裏?快說啊,這枚戒指是誰給你的?”
他蠕動嘴唇費力的吐道,“你.”
“對對對。”我握住他的手連連道,“快告訴我,傑米,他沒死,你知道的,對嗎?他在哪兒?”
他看著我,喉嚨不停的動,就是吐不出一個字。我著急極了,用力揪住他的衣領,“告訴我,傑米,我求求你。”
他再也說不出什麼話,卻忽然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我怔了一下。
然後他就永遠閉上了雙眼。
我依舊不肯放手,用力搖他,“傑米你醒醒,醒醒啊!”
“靜姝住手。你在做什麼!”徐世威見狀連忙上前喝止道,“他已經死了,你問不出什麼的。”
我心裏又恨又惱。為何我沒有早點發現?為何偏偏知情人死了我才發現這一點線索?
徐世威用力扳開我的手,沉聲道,“我明白你現在的心情,但你一定要保持冷靜,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下。知道麼?”
他掃了眼死去的傑米,輕聲說,“他被我們救出來時就已經神誌不清,戰地麻藥稀缺,能多活這幾天已是極限。這枚戒指我也是才看到,靜姝你想知道的事怕是……”
我頹然的放下手,又怔了半晌,喃喃問道,“不會的,不會就這麼斷了。在哪裏?”
“什麼?”
“他們這批俘虜是在哪兒被救出的?”
徐世威背過身良久才道,“你不該留在這裏,太危險。愛德蒙勳爵也不會希望你這樣做。聽我的,回重慶去。一切會慢慢好起來的。”
“徐世威,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我抓住他,“告訴我。我隻要知道他是否平安。”
徐世威轉過身看我良久,眼神很是複雜,“靜姝,沒用的。你,還是回重慶吧。”
“不。”我搖頭道,“你一定知道什麼。告訴我,徐世威。”
徐世威的臉色陰晴不定,最後斟酌良久後開口道,“我最後一次看到他是三個月前,那時同古還未淪陷.後來同古敗了,日本人俘虜了很多英軍。你是知道的,他是謝菲爾德伯爵的孫子,出身顯赫的英國百年世家。”
我點頭。
徐世威躊躇道,“其實,英方曾開出很優越的條件要求交換俘虜。”
“真的?然後呢?”我連忙追問。
他看著我歎口氣,“然後.然後幾天後英方的陣亡名單上就有了他的名字。”
“什麼意思?他們不是要求交換俘虜嗎?怎麼,難道日方沒有答應?”我喃喃道,“不會的,不可能。”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憐憫,“靜姝,你知道日方的人是誰嗎?”
“誰?”
“他姓伊藤。”他閉眼,拂夫開我的手,似乎不忍看我,徐徐歎道,“伊藤文蒼。”
我望著他,倒退兩步,“你是說劉文蒼?劉文蒼也在緬甸?”
徐世威背過身幽幽長歎。
我又退了兩步,直至觸到牆根,把全部的重量靠上背,手抵住冷冰的牆壁喃喃道,“是劉文蒼.殺了他?”
徐世威走過來扶我緩緩落座,也不說話。
我垂頭良久。
徐世威拍拍我的手,開口道,“天意如此,無可奈何。”
見我不語,複又溫言勸道,“事已至此傷心無用,你不如早做打算。回去吧。”
他眸中瀲瀲清波,關切擔憂之至,我心中微為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