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緊我的手,誠懇耐心的勸道,“孩子,別衝動。先在重慶待下來。相信我,要是一有埃德蒙或理查德的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這比你毫無頭緒的孤身到緬甸要安全多了。”
詹森是個好心人,他曾救過我們的命,是我們的朋友。我知道他說的話完全是為我考慮,我很感激他。但我是個女人,隻是一個被人奪去兒子又掛心丈夫安危的平凡婦人。若是失去他們,不管是重慶還是同古,天堂或是地獄在我看來都一樣。
我婉謝了詹森讓我留下的好意。出了公使館,我一個人茫然的走在大街上,雪下得更大了,回去的路上,心不在焉的我差點被車撞到。
那司機按著喇叭,不耐煩的開窗吼道,“見鬼了,參議員的車你也敢撞!”
我裹緊大衣,恍然行了一禮,加快腳步離去。
沒走多遠,就聽見身後頻頻的喇叭聲。原來那車又折回來了。車子行到我身邊,車窗搖下,露出一張嚴肅的臉。
“靜.姝?”
我茫然的抬頭,看向後車座那喊我的人。他比幾年前老了很多,原來隻有兩鬢斑白的頭發已經大半花白。
“伯父。”
“真的是你?”伯父吃驚的問道,“這幾年你到底去了哪裏?這兵荒馬亂的時期你一個女兒家怎麼生活的?若是出了什麼事,我當真愧對守顯!”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車門催促道,“快進來,這麼大的風雪,你穿的這麼單薄,還一個人在外麵跑?”
我幾乎是被他拖進車裏。
幾年不見,伯父不僅老了很多,話也變多了。我記得當年他是一個威信十足,麵目嚴肅的人。如今有些無法把麵前的人與記憶中的那個相合。
“您老還好嗎?”這兩年,我雖也在重慶,卻從未遇見過伯父。坦白說,對於伯父,我還是很感激的,畢竟南京淪陷時我是在他的幫助下才逃了出來,也是他收留了我們。如果不是因為劉文蒼,回到重慶後,我是應該拜訪他的。
伯父深深歎了一口氣,眉心的皺褶顯露出深深的疲憊。他揉捏著眉心,鬱氣凝結,“家門不幸。”
聽他說得沉重,我想起了劉文蒼,躊躇道,“我曾在南京見過堂兄。”
“你見過他?”伯父看著我,眼裏閃過犀利的光,“你怎麼到的南京?”
“37年的時候我和姨娘從重慶出來,就去武漢投奔哥哥,然後武漢淪陷,我們又回到.”那段故事很長,我掩過了劉文蒼對我的心思,把大致的事情經過緩緩道出。
伯父眯著眼聽得很認真。完了後他也沒有追問當年我為何不告而別,也沒有去問在南京時劉文蒼是怎麼對我的。
他隻是撫掌歎道,“也算是我造的孽。”
伯父一直把我送回家,下車前,他拉住我的手輕聲道,“靜姝,原諒你伯母。”
那些事我並沒有和伯父提過,我愣了一下,然後微笑,“早已是過去的事了。”
他又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沉聲道,“文蒼的事,伯父對不起你。”
這下,我是真的怔住了。
他摸摸我的發頂,喟然長歎了聲。
到家時,佳麗和海斯已經快急瘋了。他們已經多番遣人出去找我,若是再找不到便打算親自出去找。好在我終於到家了。
那幾天,佳麗處處都跟著我,深怕我想不開出事,或真的一個人跑去緬甸。我一直表現的很平靜,也再沒提要去緬甸的事。也許就因為太過平靜,駭的佳麗更是一步不離。她正想方設法的聯係我現在還不知在哪裏打仗的哥哥。
珍珠港被炸後,太平洋戰爭爆發。幾天後,中、蘇、美、英等二十六個國家,在華盛頓簽署了共同反對法西斯侵略國家的聯合宣言,也就是二十六國公約。也是那個時候,國黨正式決定出兵緬甸。
於是,在伯父的幫助下,我終於得償所願,跟隨部隊前赴緬甸。
我給佳麗留了一封信,請她若能見到哥哥轉交給他,希望他原諒我的任性。我在信上也請他們與詹森先生聯係,也許能找到理查德和海維的消息。我雖不能兩頭兼顧,但也知道現在海維在理查德身邊並不會有危險。這總算是一點安心。
離開重慶的那天,隻有伯父送我。
雪地裏,他說,“小靜,你和你母親真是一模一樣。就不知道你的那個是不是守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