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終曲(下)(2 / 3)

“等我十三萬年,好,我受著,他白玦不過是真神之一,本君貴為上古界之主,受得起他這份情!”

“化身柏玄護我幾萬年,也行,反正他也不是頭一次了!”

“一個人擔著三界和混沌之劫毀滅,無什大錯,這種混事我當年也不是沒做過!”

話語落地,上古如爆發的火山,到最後幾近嘶喊:“悶不作聲救了古君也沒什麼,也是他這個真神應做的,紅日,你說,還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一次說出來,好歹我們認識十幾萬年,給個痛快!”

紅日被逼得倒退幾步,呐呐的看著處於爆發邊緣的上古,實成道:“沒有了。”

安安靜靜三個字,上古卻陡然靜默下來。

是啊,他已經不在了,在守護了她所有放在心底的人,為她做完所有事後,還能留下什麼呢?

千年、萬年之後,當她的記憶也開始慢慢褪色之時,白玦就真的什麼都不剩了。

懷裏抱著和暖溫潤的鎮魂塔,上古骨子裏卻沁出冰冷的寒意來,直到……一串墨黑的石鏈陡然出現在上古視線裏。

“主人送走我時說……將來若有機會便將此物交於神君,給神君留個念想……”

話未完,石鏈就被上古搶了過去,蹲下的女神君灰塵撲撲,死死拽著石鏈,聳拉著腦袋著實有些可憐,紅日暗想任務也完成了,實在沒必要守在這看上古悲傷春秋的慫模樣,遂道了聲安準備去過自己的逍遙日子,卻冷不丁聽到上古有些委屈暗啞的聲音。

“紅日,你跟隨白玦十幾萬年,炙陽和他也情義深厚,怎麼如今一個兩個的連滴寒磣淚都不留,這算什麼義氣?”

聽聽,這話說的,十足的無理取鬧,想著上古終究比自己年幼個萬把歲,紅日眼珠子轉了轉,決定不和她計較,隻是慢悠悠轉過身,長歎了一口氣。

這聲歎息有些悠遠憋屈,不是紅日平日裏的調調,上古眼眨了眨,總算消停下來。

“神君,您這狀態不稀奇,六萬年前您以身殉世,上古界塵封,主人和天啟真神大戰,我被迫壓在了望山下時差不多就是您這個模樣。”紅日指著上古比劃了兩下,見上古目不轉睛的望著他,一時來了精神,猛地拔高聲音口水橫飛:“可是後來您猜怎麼著?”

上古愣愣搖頭。

“喲嗬,紅日我一覺睡醒,您這個死了六萬年的真神就披著後池的皮大喇喇的出現在了望山,旁邊還有主人的***陪著,當時我就想……”紅日難為情的揉揉鼻子,憨笑道:“若是您這個連灰渣子都不剩的人也可以回來,那這世上就沒什麼事值得再掛心了,我們神族的壽命亙古悠長,隻要信念不滅,總會有心想事成的一日。”

“神君,您的奇跡是主人換來的,既然如此,為了他,您怎麼就不去試一試呢?”

紅日施施然說完最後一句,拍拍屁股騰雲而去,隻留下上古孤零零的蹲在岩石旁。

試試,怎麼試?當年她隻是魂魄散於三界,白玦如今才是真的連渣子都不剩!上古恨恨嘟囔一句,垂下了肩。

紅日說得一點都沒錯,她不敢試,她怕就算試過了白玦也不會回來,到那時,就連等待也會變成奢望和折磨。

不知道如何抉擇,上古靠在岩石上,抱著鎮魂塔縮成一團,眼一點點沉寂湮沒下去。

淵嶺沼澤外冷風颯颯,四肢有凍僵的勢頭,上古想著她怎麼也是個真神,如此落魄著實丟臉,不甘不願的挪了挪胳膊,卻不想手中握著的石鏈一不留神掉進了懷裏的鎮魂塔。

清脆聲響,鎮魂塔內火焰驟起,上古感覺到剛才還剩個囫圇尚能跳著的心髒頓時停了下來,甚至還能聽到自己血液沸騰倒流的轟塌感,她哆嗦著嘴,手忙腳亂伸手朝鎮魂塔裏探去。

鎮魂塔是混沌之力所鑄,能融化世間任何神器,何況一方石鏈?

白玦已經不在了,難道連他的念想都留不下來?

從小蛟龍的碧盒旁摸到石鏈,上古舒了口氣,臉上恢複了些許紅潤,忐忐忑忑拿出手,正準備看看這九死一生的石鏈是否健全時,目光卻凝在了當下。

石鏈上墨色的外衣已漸漸褪色,露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小字來。

‘上古……’

短短兩個字,熟悉的字跡,卻仿佛帶著千般糾纏的餘韻和未了的無奈。

上古揉揉眼,不知想到什麼,急忙將自己手腕處的石鏈摘下來,銀色的炙火自掌心燃起,將石鏈包裹其中,墨黑的外色逐漸脫落。

上古屏住呼吸,眼一點點睜大,到最後,瞳孔深處竟現出了血紅的色澤來。

一字一句,上古嘴唇動了動,音落耳中,心底茫然一片。

‘我是……白玦。’

全身上下一寸寸止不住顫抖,眼淚無聲無息自瞳中悄然滑下,落在掌心處交纏的一對石鏈上,灼熱刺痛。

上古抬首,透過朦霧的眼望向淵嶺沼澤深處白玦煙消雲散的地方,突然間,毫無預兆的嚎啕大哭,四肢百骸裏是從未有過的撕心裂肺和茫然無措。

上古,我是白玦。

你最後留給我的,竟然是這樣一句話。

這些年,你到底是怎麼走過來的?六萬年前的清池宮,你對著懵懂的後池,最想說的,最想教的,是不是終究隻是這一句?

我是上古,你是白玦。

不是柏玄,不是清穆,不是這世間任何一人,隻是那個在桃淵林默默守望十三萬載、說‘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白玦。

我以為你足夠決絕心狠,到最後才發現……

這六萬年,連一個可以告訴我你是誰的機會,我都不曾給過。

我負你何止十三萬載,欠你又何止三世?

這一輩子,我對得起漫天諸神,對得起九州八荒萬物生靈,對得起撒手而去的父神擎天,惟獨隻單單一個你,即便我記上千載萬載,都還不清。

白玦,我該如何做?

我從未如此時一般篤定——六萬年前,我就該在祭台上死去。

荒蕪的風景在視線裏漸漸模糊,上古垂眼,收好鎮魂塔,將手中石鏈一左一右係於腕上,突然起身駕雲朝上古界門而去。

白玦,若你不信天命,我便陪你賭最後一次,可好?

半日後,上古界,乾坤台。

消瘦的身影著一身破爛布衣跪在乾坤台中央。

那人麵容蒼白,瞳中神色卻極為堅定,她定定的凝視著乾坤台邊緣方尺大小的元神池,唇角抿成堅韌的弧度。

蒼穹下,筆直的身軀定格在浩瀚廣裘的上古界中,凜冽剛強,似和天地化為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