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殿恢複了安靜,天啟伸手輕扣在案桌上,神色有些悠遠,他知道請回白玦的事遲早會被提起,四大真神執掌上古界乃是天地法則,若因個人恩怨糾葛將此規矩打破,他們作為真神,才是真正的無視祖神擎天的律法,難以服眾。

無論白玦在下界時和上古有何恩怨,在這些經曆了無數歲月的神祗看來,其實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畢竟對他們而言,下界中仙魔,不過是浮雲而已。也虧得他們到了現在才將此事提出。

天啟有些悵然,本來他以為這些沉睡的上神蘇醒就能得知當年到底發生了何事,哪知這些人也隻知道他和白玦、炙陽大戰,之後被封印在紫月山,白玦也因受傷過重隨之下界沉睡,整個上古界隻剩下炙陽一個真神,不得不選擇塵封整個上古界來等上古重生,其餘的事,便不知曉了。

觸到指尖的紙團,天啟想起阿啟的事,不由長歎一口氣,起身朝朝聖殿而去。

天啟殿外,顏宇上神落在後麵,拉住了普華上神,悄聲道:“普華,你今日怎麼犯了糊塗,怎麼提起白玦真神的事來了,若是將上古神君惹惱了該如何是好,當年那十萬年情劫,你莫不是忘了?”

普華打了個寒顫,臉色紫紅,猶疑了半響欲言又止:“我也不想,哎,你不懂……”說著便嘴裏胡亂鼓搗著走遠了。

他蘇醒後洞府裏的姻緣線還來不及整理,便被那小神君給胡亂的搗成了一鍋漿糊,下界生靈千千萬,如今滿界悠閑的上神,就屬他一個人忙得要死要活,這都不說了……那團小神君弄混前的紅線他曾經驚鴻瞥過一眼,瞧見了裏麵一根,當時駭得手腳亂抖,沒敢細看,等鼓足了勇氣,卻早已混在了千萬姻緣線中,找不著了。

算了,世間情愛,有緣定能相守,無緣對麵不識,他管天管地,管妖管魔,還能管得了那幾個歡喜折騰神的真神不成!胡亂安慰了自己一把,普華上神哼著小曲慢悠悠貓回了他的姻緣洞。

天啟飛至朝聖殿,將手中的紙團揉捏了兩下才一步步走過大殿朝後殿行去,行至摘星台,遠遠見上古著一身藏青古袍盤腿坐於軟榻上,雙手合成半圓,渾厚的神力隨著她指尖逸出摘星閣,和整個上古界融為一體。

他眉間的冷峭登時便柔和下來,靜靜地凝視著古紗間的上古,滿滿的慶幸和喜悅占據了他所有心神。

兩年時光,真的不長,算起來也隻有七百多日,隻是慢慢數起來也會覺得這日子著實有些彌足珍貴,雖然大半時候都是上古在摘星閣上聚攏神力,而他在天啟殿處理瑣事再加養著阿啟。

和六萬年前的日子沒什麼不一樣,他想說出口的話依然沒有說出口,仍然隻是靜靜的呆在她身邊,隔著幾米的距離看著她,天啟想著,再過些時日,等炙陽醒了,他埋了不知多少萬年的話定要跟上古一次性搗騰個清。

“怎麼,外麵有事?”

清雅的聲音驟然響起,天啟回過神,見上古收攏神力,朝這邊走來,搖頭:“不是,阿啟和碧波出了上古界,我來跟你說一聲。”

“哦?他們去了哪裏?”若是溜出去玩,想必天啟不會專門走這一趟。

“去了天佑大陸,想必是碧波想秦川了,這些年沒回去,也不知道隱山變成什麼模樣了。”天啟笑道,把手中的紙團遞給上古,對那兩個古靈精怪的小家夥頗有些無奈。

“阿啟真神之力已開,跨越界麵不成問題,反正留在上古界也隻會鬧事,出去折騰也好。”見紙團上歪歪斜斜寫著幾個大字,上古倒是有些漫不經心,炙陽和禦琴快醒了,她所有的心神都放在這上麵,自是對阿啟的胡鬧沒放在心上。

天啟點頭,轉身隔著摘星閣外的千裏光景,朝正中央的乾坤台望去,低聲道:“是啊,他沉睡這麼久,也是時候了。等雲澤那個小老兒醒了,把鳳染召上上古界來一次吧,雲澤當年盼她便盼得緊。”

上古點頭,道:“下界仙妖局勢如何了?”

“愈演愈烈,森鴻不是個會妥協的性子,妖界如今壯大不少,自是不願和談,好在有鳳染在,仙界也沒吃了大虧,隻是我觀下界,倒是覺得那裏的戾氣更加重了。”

上古皺眉,眼底有抹無可奈何:“你也發現了,兩族相爭到底有傷天和,待炙陽醒來後你下界一趟,讓鳳染和森鴻做個了結。”

天啟‘嗯’了一聲,見上古起身,有些明了:“又去桃淵林?”

“那裏景色不錯,你若有空,不如一起去坐坐。”

上古點頭,步履未緩,徑直消失在摘星閣上。

天啟並未跟著,反是停在了原地,走進欄邊,眺望不遠處的景色。

月彌的洞府在朝聖殿東方處不遠,兩處居所間便隔了這麼一處數裏桃林,繁花似錦,嫣紅如瀑,月彌一個蠻橫的性子,卻硬生生的為這地方取了個附庸風雅的好名,桃淵。

天啟也是這兩年才發現,從摘星台上往下望,正好便可瞧見那處桃林一角,上古這兩年無事總喜歡往桃淵林跑,想來也是有追憶往昔的心思,天啟對月彌之死始終難安,遂一步也未曾踏入過。

上古界遼闊恢弘,再加上月彌是個霸道的性子,這桃淵林占地之廣可想而知,若要是誰真藏在了裏麵,找的人絕對要費不少勁。

上古是真的喜歡這地方,原因稀裏糊塗,反正她也說不上來。

雖然眾神蘇醒,炙陽和禦琴也毫發無傷,但都說人心貪婪,上古最近越發覺得這句話沒錯,見到的舊人愈多,她愈加想念六萬年前的上古界,月彌和白玦都還在的那些日子。

哪像如今,一個生離,一個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