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澗走的時候,這些事我就已經放下了。”

聽見此話,蕪浣眼底微微有些起伏,沒有出聲。

“我隻是想告訴你,景陽昨日請旨去了羅刹地,並言永不再回天宮。我隻是覺得……你該知道罷了。”

鳳染話音落定,朝遠處走去。

靠在土石上的蕪浣僵硬半響,終於在鳳染即將消失的時候閉上眼,緩緩道:“鳳皇,我從不欠人人情,我告訴你一事,就當是還你今日相告之情。”

鳳染停住腳步,回轉頭。

蕪浣從土石邊站起,身形有些踉蹌,景昭忙跑過來,蕪浣擺擺手:“景昭,你退到一邊。”

景昭怔了怔,點頭,行到遠處瞧著她們。

她不知道母後說了些什麼,隻是看到鳳皇麵色訝異,神情微帶震撼。

想必也是上古界時的一些舊事,以前她會刨根問底,隻是如今,卻突然不想探知這些了,縱使知道得清清楚楚又如何,她從來都插不進去,不過始終是在別人的愛恨情仇裏來來去去罷了。

這麼想著,景昭移開眼,望向石龍的方向,眼帶懷念。

上古界,界門前。

寬餘數丈的印天河靜靜流淌,深紫的彼岸花在河的兩岸盛開,銀光璀璨的神之焰火照亮在浮遊盡頭,炙紅的雪點飄曳在界門之前。

這是每一個晉位上神的神祗們踏入上古界時可看到的第一眼光景。

素白的印天河,深紫的彼岸花,燦銀的火焰,還有炙紅的雪點。

這是他們四人送給滿界神君初登神位的賀禮。

億萬年時間,縱使他們消失又重生,上古界仍在,他們的心意仍在。

隻是,上古有些不解,她在下界沉睡六萬載,上古界塵封,縱使沒有毀滅,又怎會如此生機勃勃?

阿啟抱著碧波瞪直了眼,望著河上連綿千裏的琉璃階梯,傻笑道:“娘親,這裏盡是寶貝啊!”

上古回過神,彈了阿啟的腦門一下,抱著他朝琉璃階梯另一頭飛去,笑道:“以後這裏都是你的,等入了朝聖殿,娘親便把你的封印解開……”

話到一半,卻陡然收住聲,她身後的天啟也愣在半空中,看著上古界印天河這頭的景象神色怔怔。

神之福地,上古界古來便獲三界眾生如此贈言。

繁盛千裏的古樹圍繞在河的盡頭,即便萬年時光已過,依然支撐著這片空間。

古樹之下,各類神獸隔著仙幕靜靜閉眼,蟄伏於那片廣裘的茂林之中。

上古界裏,神獸之下的仙獸俱都生活在印天河盡頭的古林中,上古看著它們,走上前落在古林邊,神色微微激動。

這些仙獸身上仙力微弱,但卻無一失了生機,隻是陷入沉睡而已。

似是想到了什麼,上古突然飛至半空,抬首朝天際望去。

四座神殿橫臥四方,靜靜佇立,昂望蒼穹。

上古界正中,乾坤台上炙紅的神力若隱若現,她眼底劃過不可置信的驚喜,朝乾坤台快速飛去。

天啟跟在她身後,抱著阿啟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乾坤台邊緣,炙紅的仙障將裏麵的光景隔絕,上古放慢腳步,將仙障驅散,頓在了原地。

她蘇醒以來,從未像此時一般感謝過上天的存在。

望著數米之外的地方,上古眼角緩緩濕潤,微微泛紅。

乾坤台中心百裏之處,炙陽盤腿居中,雙眼緊閉,一身深藍古袍,麵容堅毅,恰如六萬多年前。

在他四周,數百神祗席地而坐,化成巨大的陣眼,陣法頂端,渾厚的神力注入乾坤台上的光幕中,在界麵上空散成點點熒光,整個上古界,便是在這股生生不息的神力滋潤下生機依舊。

這就是她殉世後上古界眾神消失、上古界塵封的真相。

為了將上古界延續下去,炙陽和上古眾神選擇了沉睡,以畢身神力來供養整個界麵。

他們從來沒有消逝,也沒有死亡。

他們在等她歸來,縱使選擇沉睡的那一刻,沒有人知道,那一天何時到來。

上古曾經想過,上古界仍在,可若所有的一切都已消失,她即便歸來,又有何意義?她從來不知道,這六萬多年時光,炙陽為她守住了一切。

上古緩緩回首,望向天啟深紫瑰麗的眼,眉角輕挑。

“如果祖神聽得見,我真想感謝他。”天啟走上前,一把將上古攏在懷裏,輕聲道,嘴角俱是笑意。

“父神一定聽得見。”上古把擠在兩人懷裏瞪著大眼的阿啟撈出來,眉眼彎彎,看著天啟魅惑但又帶著樸實笑意的容顏,突然有些怔然。

天啟定定的凝視她,仿似看見當年那個經曆了十萬年輪回終歸上古界的少女,洗盡鉛華,笑容溫煦。

他忽而感謝起這六萬載生離的日子來,歲月如醇酒,再見麵時,你如我記憶中那般美好,一如當初。

上古,你還能活著和我同歸上古界,真的已是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