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白玦眼中的驚訝太過晃人,上古微微移開眼,轉過身,輕飄飄道:“白玦,我有話問你。”

白玦神情莫名,見上古轉身,才自池中走出,招了招手。

一旁呆愣的婢女回過神,忙拿著長袍披在他身上。

水珠濺落在地的聲音格外清晰,許是太安靜了的緣故,就連婢女為白玦換衣的褶皺聲也一步不落的傳入上古耳裏。

輕輕舒了口氣,指尖觸到冰涼的石鏈,上古才穩下心神,恢複了常態。

腳步聲自身後響起,上古回轉身,見白玦著一身雪白長袍走來,雪緞拂過地麵,臉上猶帶溫泉蒸騰過的霧氣。

“出了什麼事,你竟這麼直闖進來了?”白玦眉角輕蹙,問道。

上古輕咳一聲,緊了緊手中石鏈,低聲道:“白玦,你和後池是什麼關係?”

白玦神情微怔,麵色自若:“後池?當年我覺醒之後不久她就沉睡了,我們能有什麼幹係。”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白玦,你有清穆的記憶,告訴我,清穆和後池到底有何關聯?你和天啟究竟有什麼事瞞著我?”上古慢慢走近,聲音肅冷。

“上古,誰跟你亂嚼舌根了……”

“不需要別人來說。”上古眯眼,緩緩道:“景昭對我的敵意太過莫名先不說,我醒來之後,除了你和天啟,沒有一人在我麵前提起過後池,這本來就不正常,更何況……”

她將左手伸出,手腕上石鏈光澤如昔,攤開右手,幾近一樣的石鏈呈現在白玦麵前。

“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白玦瞳孔驟然縮緊,定定的看著上古手腕處猙獰交錯的傷痕,聲音有些暗啞:“你的傷,怎麼來的……”

“我不知道,應該也是後池留下的。”上古垂下頭:“她幾萬年的歲月,倒是比我過去的數十萬年都要精彩,你說是不是,白玦?”

白玦沒有出聲,隻是氣息有些莫名的不穩,上古走近,突然頓住,麵色微變:“白玦,你用了本源之力?”

她揮出一道神力朝白玦身上探去,剛才進來的情景太過慌亂,她竟然一時沒發現白玦神力渙散,氣息飄忽,明顯是動用本源之力過多的情況。

白玦皺眉,退後兩步,化出一道神力擋在身前,彈開上古的探測,皺眉道:“上古,這是我的私事,與你無關……”

甫一抬頭,卻見上古神情訝然,望著他的目光灼灼其華,幽深一片。

“你身上怎麼會有古帝劍的氣息?”

白玦猛然握緊雙手,朝後退去,在妖界動用本源之力太多,竟讓上古察覺了。

銀色的神力在殿中拂過,光華耀眼,跪著的婢女隻見上古神君一揮手,自家神君上身的衣袍便碎成了粉末,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實在琢磨不清這是個什麼狀況,紛紛低頭。

“上古!”

聞訊前來的天啟正好撞上這一幕,愣在大殿門口,臉色青白交錯,一時極為精彩。

白玦右胸處,深可見骨的劍痕曆曆在目,百年時間,竟一如當初,恍如昨日所傷。

這世間能在白玦身上留下傷痕的,唯有她的古帝劍。

她怎麼可能會傷白玦?

冰冷徹骨的哀痛如潮水一般襲來,大紅的喜袍,消逝在半空的蒼老人影,還有……那絕望悲涼的一劍。

上古靜靜朝白玦走去,白玦,他們究竟是誰?

白玦停在原地,定定凝望一步一步朝他走來的上古,聽她一字一句,低沉肅冷,莫名悲涼。

“白玦,當初你究竟做了什麼,竟能讓我用古帝劍來傷你?”

整座大殿落針可聞,天啟光是看著上古的冷冽的背影,都似被這話語中的深沉所攝住,站在大殿門口進退不是。

上古,你是不是記起了什麼……

後池那麼愛清穆,如果你記起來了,是不是,會和她一樣?

“上古。”明明隻是一瞬,卻仿若百年千年般悠遠難熬,白玦微闔的眼緩緩睜開,艱澀的開口:“我……”

他話音未落,轟鳴聲自遠方傳來,響徹三界。

三人抬頭朝外看去——極西之處,暗紅、銀白的神力隱隱交錯,殺伐之間,動徹天地。

“是鳳染……”上古朝外走去:“那是什麼地方,和鳳染交手之人竟然擁有上神之力!不是暮光和蕪浣的氣息……”

“是西界之濱的羅刹地,仙妖在此處駐有重兵,鳳染不是守在擎天柱,怎麼會去那裏?”天啟亦朝外走去,神色狐疑。

仙妖交戰處…上神…?想起這本月來白玦的行蹤和他所失的本源之力,上古兀然回頭,看向白玦:“白玦,是你以本源之力助森鴻晉位,瞞過了所有人?”

“不錯。”白玦點頭:“我欠森鴻一個人情……”

轟鳴聲自雲海之上傳來,西境之處猶如燃起了永不熄滅的火雲一般森冷恐怖,感覺到那股銀色的神力越來越弱,上古朝白玦看了一眼,拂袖朝西境飛去。

“白玦,我帶鳳染回來之時,希望你能給我一個交代。”

上古消失在大殿之前,銀色流光劃過天際,天啟欲追,終是停下回轉頭,看著白玦蒼白的臉色,道:“以你的神力,那道劍傷,怎麼會一直都沒有複原?”

白玦沒有回答,披過婢女送上的衣袍,轉身朝內殿而去。

“白玦,有些事做下就是做下了,我的罪洗不清,你的……又何嚐不是?”

天啟說完,消失在殿內,朝上古追去。

大殿中,白玦頓住腳步,垂眼看著胸前的傷口,眼靜靜落下。

神情蒼涼淡漠,一如百年前他端坐王座之上,眼睜睜看著古帝劍在擎天柱下燃起永不熄滅的炙火一般。

他知道,那火焰,是後池的恨。

碧落黃泉,永生永世,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