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仙界井井有條,要說也是暮光的功勞,兩相權衡,瑕不掩瑜,可終究……他再也不是六萬年前那個在朝聖殿熱血沸騰學習下界之事,一心隻想好好替她打理仙界的青澀少年。

六萬年……終究是太長了。

上古從榻上站起,走到窗前,圓月自空中印下,落在蒼穹之境上朦朧圓滿,她微微抿唇,朝隔了半座殿的白玦房間看去。

三火什麼都沒提……可他卻說……清池宮屹立三界,也定會瞧不來暮光和蕪浣的做派。

言語之間滿是篤定之色,古君上神早已不管清池宮之事,他真正想說的……是後池。

後池和天宮之間有什麼淵源……或糾葛,能讓他潛意識裏說出這種話來。

白玦和天啟千方百計想瞞下的那段關於後池的往事……是不是就是景昭和森鴻今晚看到那套衣袍時失態的原因。

上古斂神,將手中佛書仍在榻上,朝內室而去。

不管他們在打什麼主意,她都必須要在上古界開啟之前弄個明白,畢竟上古界的事要比這些瑣事重要得多。

後殿東邊的房間燈火通明,白玦靠在沉木椅上微微闔眼,手邊置放著一盞熱茶,伺候的侍女都退了下去,隔得老遠聽到三火猴急火燎的腳步聲,白玦抬了抬眼,朝門口看去。

“神君,我回來了。”三火剛靠近門口,就一個勁的嚷嚷:“您說的對,殿下太可怕了。”

白玦皺了皺眉,道:“以後別耍這些小把戲,這些手段你比她差得遠了,她隻是懶得和你計較。”

三火心有餘悸的點頭,猶不知死活道:“神君,殿下穿那一身和您站在一起真是沒話說,那個景昭簡直沒得比,放著深海龍吐珠您不要,偏要撿個小魚小蝦,您的眼光忒有問題了。”

白玦冷冷掃了三火一眼,三火迅速噤聲,討好的後退了兩步。

白玦沉默了半響,突然起身,屋外候著的侍女聽到動響走了進來,見白玦一副要出去的架勢,忙取了屏風上的鎏金黑紋鬥篷替他披上。

三火道:“神君,這麼晚了,您還要出門?”

“她若是生了心思,沒弄明白是不會放棄的,我要去天宮一趟。”

“您要去見天後?”

白玦頓足,搖頭道:“不,以上古的性子,她會去見暮光,你在殿內候著,我答應了妖皇去妖界一趟,等我明日回來,你陪我一同去。”

白玦抬步走出房間,剛行過後殿,就見到景昭站在殿外的假山旁,仍是晚宴時的裝束,怔怔的看著他,他皺了皺眉,走上前。

“見過神君。”完全沒想到白玦此時會出現,景昭先是一怔,臉上劃過一抹喜色,急忙見禮。

“如此晚了,怎麼還在這裏?”

“景昭半月未曾進過後殿,不知神君近日可好,服侍的人可是用心……”純白的常服外披著鎏金的黑色披風,白玦靜靜站立,月光下容顏俊冷,景昭一時有些晃神。

“景昭,你應該聽說過……”白玦打斷景昭的話,麵色有些玩味:“四大真神自上古時便存世,年歲比仙界裏最古老的聚仙樹還要悠久。”

“景昭自是知曉,神君此話…何意?”

“有些話不該說便不要說,我轉生曆世不知凡載,著實看得有些膩歪。”白玦看著麵色陡然變得蒼白的景昭,淡淡道:“明日你便回天宮吧。”

景昭愣愣的看著她,幾乎不能言語,麵前這個清冷決然的白玦顯然和她這百年來麵對的大不相同,尤其是他剛才說出口的冷漠驅逐之詞。

“神君,你……”

“我不想再多說一遍,你自己回去,總比我派人送你回去要好看。”白玦繞過她朝外走去。

“為什麼!”聲音陡然變得尖銳憤懣,景昭眼底布滿血絲:“這一百年我這麼努力,就是為了能名正言順的站在你身邊,既然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接受我,那又為什麼在擎天柱下答應我!”

白玦頓住腳步,回轉頭,乍一看去,竟帶著淡淡的憐憫:“景昭,你愛的人是百年前的清穆,根本不是我,這百年努力你也隻不過是為了能站在我身邊而已,當年你尚還能真心愛慕清穆,現在,你愛的隻是這蒼穹之巔的權利而已。百年時間,你應該早就知道,我不是他。”

“那為什麼會有那場婚禮,你知道我愛的是清穆,當初為什麼還願意娶我!”月色下,白玦的瞳色一片淡漠,景昭似是突然明白過來,後退了幾步喃喃道:“你早就知道……後池會回來,也知道古君會來阻止,你算準了那場婚禮根本不可能完成!”

她發狠一般看著白玦,神情痛苦而悲涼,眼淚自臉上滑下:“你為什麼要如此對我,為我準備三界最盛大的婚禮,就是等著把我棄之敝屣的那一刻……我竟然會騙自己……認為你還是清穆!”

“你是真神白玦,主宰天地,眾生景仰,為何偏偏要如此對我?”

“誰說真神就一定要仁厚公義,小姑娘,你怕是上古神話聽多了吧。”白玦眼底泛著莫名的暗光:“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就算是真神也不例外。”

六萬年時光,改變的又豈是暮光和蕪浣。

“這百年你留下我是因為後池,現在上古根本沒有後池的記憶,所以你就不需要我了,對不對?”

“你愛的是上古,可是後池卻愛上了清穆,你根本不能接受她喜歡上除你之外的人,哪怕那個人是你的***,你也不願意,所以才讓後池對你義斷情絕,對不對?”

景昭踉蹌著步伐,低聲問,手扶住一旁的假山,握得死緊,鮮血緩緩流下。

白玦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轉身遠去。

“白玦,我詛咒你,這一世永遠也不會如清穆一般得到上古的愛。”

淒厲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白玦終於停住腳步,回轉頭,嘴角微微勾起。

“一世太短,景昭,你若真如此恨我,不如永生永世,如何?”

白玦轉身,消失在小徑處,景昭愣愣的立在原地,最後記起的,隻剩他眼底似是淹沒在深淵的死寂和靜默。

白玦走出蒼穹殿,卻沒有直入天宮,反而朝著淵嶺沼澤深處飛去。

大片的沼澤和密林後,有一片廣裘的空地,遍地黃沙,延綿數裏,荒涼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