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晨,陰雲與煙霧遮掩著天空,他卻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前程已經到此為止。他對領導說:“我也想學更多的東西,為人民服務。”
索波是個瘦高個,女領導比他矮很多,但還是居高臨下地拍拍他的肩膀,說:“實際工作也一樣鍛煉人,何況,一場大火,暴露出機村的階級鬥爭的形勢還很複雜,這個崗位也很重要啊! ”
這一天,雷聲一陣陣滾過,但雨水一直沒有下來。
大火依然在往遠處推進,但所有的人都好像將那場大火忘記了。即便這天晚上,風使大火燃燒得那麼猛烈,而且.風還把過火之後的山林的餘火重新吹旺,四野裏都是餘火閃爍,但沒有誰再因此焦慮,也沒有人因此而激動。晚上,電影照例在好幾個地方同時上映。但已經沒有什麼觀眾了。所有人都早早躺在了床上,很快進入了夢鄉。
人人都在傳說,人工已經不可能撲滅這場大火了。
上麵的上麵,已經決定要派飛機來轟炸。機村人從這個傳說中還知道了一個科學道理。這個道理說,火的燃燒就像人的呼吸,靠的是空氣。如果沒有這個東西,人會死去,火也會自己熄滅。許多炸彈從天上丟下來,爆炸的時候會搶著把火需要的空氣吃光。火就窒息而死了。對這傳說,所有人也就在將信將疑之間。機村人將信將疑,是因為,這道理遠遠超出了他們的經驗世界。另外那好幾千救火者,大部分都是伐木工人。從他們的眼光來看,這些林子早晚都是要伐掉的。從這個角度看,這場大火,國家並沒有損失什麼。大火也是形式主義,搞運動一樣其勢洶湧,氣焰囂張,隻顧往前瘋跑,結果隻是把灌木,雜草,和森林繁蕪的樹葉燒光了。真正需要采集的樹幹,大部分都還好好地站立在那裏。如果森林還想活下去,那麼這場大火是致命的。但在此之前,這些森林的命運早已決定,不是寂滅於大火,就是毀棄於刀斧。一個工程師閑著無事,在紙上演算出來,大火隻讓森林損失了不到百分之十的好木材,與此同時,大火卻預做了清理場地的工作,使今後的采伐工效提高兩倍以上。
從這個意義上說,大火的撲與不撲,都是無所謂的。
所以,這場大火與轟轟烈烈的救火行動,都像是為我寫下這篇機村故事而進行的。因為這些過火的樹林在接下來的十來年裏,真的砍了個一幹二淨。
大雨是第二天下來的。
頭天晚上,機村死去的三個人的骨灰已經裝在石頭盒子裏運回來了。另外那兩個死去的工人也裝殮到了新做的鬆木棺材裏。天剛蒙蒙亮,送葬的隊伍就出發了。死者親屬的哭聲響起來,但很快就被從高音喇叭裏傳出來的哀樂聲所淹沒了。哀樂聲裏,還不時穿插進朗誦毛主席語錄,歡呼革命英雄主義的口號聲。天大亮時,幾個新鮮的墳頭,就出現在平緩峽穀中惟一有著一段險峻崖壁的河岸上。岩縫中間,有一片虯曲的青鬆,和更多的杜鵑。大火當然沒有燒到這些樹木。墓地就在這片向河壁立的崖頂的草地上。這幾個墳頭,也是機村從未出現過的新生事物。
這天早晨,陰雲與煙霧遮掩著天空,他卻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前程已經到此為止。他對領導說:“我也想學更多的東西,為人民服務。”
索波是個瘦高個,女領導比他矮很多,但還是居高臨下地拍拍他的肩膀,說:“實際工作也一樣鍛煉人,何況,一場大火,暴露出機村的階級鬥爭的形勢還很複雜,這個崗位也很重要啊! ”
這一天,雷聲一陣陣滾過,但雨水一直沒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