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
這年頭看一個人混得圓不圓，一要看牌子亮不亮，就是帶長不帶長。二要看鈔票鼓不鼓，從兜裏朝外掉才算富。張清生小四十的人啦，還是有事得跟科長請假，上頓買了香菇下頓就得考慮吃白菜的小民一個，自然是跟不上步子了。
今年冬天張清生和妻子咬咬牙跺跺腳，把積蓄全拿出來，買回一輛摩托車。家裏一下於添了不少亮色，人前人後兩口子也覺得氣壯了不少。誰知去老丈人家，小舅子鼻子一哼說：“要擱十年前騎輛摩托車可夠風光的，現在……哼！”哼完又問姐夫：”你知道現在啥叫窮人？”張清生答不出來，小舅子告訴他：“過春節往家扛豬腿還一臉喜洋洋的，你去問吧，兜裏保準沒幾個錢！”讓小舅子這麼—說，張清生頓覺矮了半截。
摩托車買了也得騎，上下班還是比自行車跑得快。張清生住的是家屬樓，沒有倉房，摩托就放在附近一個機關的車棚裏，看大門的和他是拐彎親戚。張清生每天發動摩托車從車棚出來，由於天氣冷，總要關住車把上的風門停—會兒，讓發動機預熱幾分鍾。這個時候張清生往往能碰見這個單位的姚局長，姚局長很自律，騎自行車上下班。張清生便把摩托車把—讓，或把身子側一下，問一聲：“姚局長上班來了？’，姚局長便微笑著衝他點點頭。等姚局長停好車出來，發動機也預熱得差不多了，張清生又和姚局長打一聲招呼，就轟大油門上班去了。一冬天這個鏡頭重複了好多遍。
姚局長的愛人也是局長，就在張清生那個單位。張清生對姚局長很尊重，從內心講，不單單因為這個原因，更多的成分，是張清生覺得一個女同誌當局長很了不起。他極佩服姚局長。次數多了，姚局長也記住了這個愛和她打招呼還常常給她讓路的年輕人。“多好的年輕人啊！”盡管張清生小四十了，在姚局長眼裏，還是年輕人。
冬天過後，當然是春天了。張清生的生活也變得陽光明媚起來，他提升成了科長。張清生沒有想到，妻子也沒有想到，單位的人更沒想到。有人說：“正輪倒輪，都輪不到他呀？”不管別人怎麼議論，科長這個帽子卻是摘不掉了，於是張清生就賣命地幹起來。又去老丈人家，小舅子一臉恭敬，再不提豬腿之事，張清生心裏很舒服，心說牌子鈔票，我總占了一樣。
轉眼間到了夏天，張清生照常騎摩托車上下班，照常和姚局長碰麵。天氣熱了，發動機不用預熱，張清生在車棚裏發動摩托車之後，一加油門，直接就走了。和姚局長碰麵的時候，張清生一聲：“姚局長……”後半截話沒說完就錯過去了。為了能和姚局長打一個完整的招呼，張清生幹脆省略了稱呼，碰麵時隻問：“上班來了？”在這個季節裏，姚局長的臉色好像沒有以前和氣了，可能是天氣的緣故吧。有幾次，張清生開著摩托車出來，差點和姚局長撞到一塊。摩托車速度快，姚局長不得不讓—下，幾次之後，姚局長臉上的微笑就沒了。
夏天沒過完，張清生的科長莫名其妙被免了。再去老丈人家，張清生又像從前那樣矮了半截。小舅子消息廣，問他：“你知道船歪在哪兒了？”接著教訓他：“歪在姓姚的女人身上了。我一個同學和她沾點親戚，給你打聽清了，提升你是這個女人在她男人跟前誇了你幾句，說你懂事有禮貌。降你也是她在男人跟前損你的，說你子係中山狼，得勢就猖狂，見了她連稱呼也沒了，是不是覺得她快退二線了？她男人一氣之下就把你擼了下來。”
張清生好不委曲，說：“我怎麼知道她要退二線？”
小舅子說：“她確實再過兩個月就該退了，這個時候的人最敏感。”
張清生聽完一肚子苦水沒處倒，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自己這小科長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心裏歎一番氣，又自己寬慰自己：
到底是女人，心眼就是窄！
健忘
廝混官場二十餘載，牛主任練就了一身遊刃有餘的應變本領。比如他答應過給某人辦某事，某人等了很久不見動靜，問及，牛會一拍腦門，眨眨眼，一副幡然醒悟狀，連連責怪自己：“瞧我這腦瓜子，又忘了，又忘了！”久而久之，人送外號——健忘主任。
退休之後，牛主任不再管事了也就沒什麼事情需要健忘了。在家一日日閑著，覺得悶得慌，就想到老家走走散散心。牛主任去機關要車，心裏忐忑不安地想：人家還給咱麵子不給？找到辦公室，王主任見了他又是遞煙又是泡茶。說老領導用車，還敢馬虎。牛聽了心裏熱乎乎的，心說：“當初把小王從基層拔上來，自己沒有看錯人嗬。”
次日一大早老伴就拾掇好包裹，開始等車。卻遲遲不見車來。牛主任心裏急得慌，口裏又勸慰老伴：“別急別急，一定會來的。”十點多鍾的時候，院外炸起一陣喇叭聲。老伴滿臉歡喜，樂顛顛地拎著包裹跑出去。牛主任暗暗鬆了口氣。誰知老伴剛出去又折了回來，一屁股坐下來：是給人家新主任送麵的。接著奚落牛主任：“瞧瞧，一下台就不一樣了吧？”牛主任聽了火氣騰一下燃上來：好你個小王！新主任一袋麵能車來車去，就不能給我派車？
他氣衝衝去找小王，要討個道理。他想著今天豁出這張老臉也要把忘恩負義的小王罵個狗血噴頭。到了機關，小王滿臉笑容，請他坐下。牛主任黑著臉，故意不說話，心說：看你怎麼解釋？小王坐下來。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抬起右手照自己腦門上一拍，皺皺眉，繼而作幡然醒悟狀，連說：“對不起，瞧我這腦瓜，忘了，忘了，該打該打。”
牛主任一怔。他萬萬沒想到小王也會拍腦袋，而且動作嫻熟之極，加之表情自然，跟真的似的。不知怎麼地，牛主任的火氣“忽”地一下沒了。
有病
小魏讀報紙讀到一篇生活散文，題目叫《真想病一回》。小魏盯著那個題目，悄悄望望埋頭工作的同事，臉一下子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