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一場手術(3 / 3)

首先姚遠之作為孝子要扶靈回鄉,然後要為母親守孝二十七個月。

等二十七個月過後,內閣首輔的位子早就被別人坐熱乎了,哪裏還會有他姚閣老的份兒?

姚遠之下來了,姚延恩和姚延意也不能幸免。

孝子賢孫,絕沒有兒子守孝,孫子還繼續當官的道理,姚延恩和姚延意就算是國家不可缺少的棟梁之才也要丁憂一年,更何況朝廷還沒有到離了他們不能轉的地步,所以他們兩個隨著姚遠之一起丁憂是免不了的。

如此一來,衛章就少了嶽家的庇佑,也少了兩個舅兄的幫扶,便等於是斷了手腳。

不管是因為政見不合也好,還是私人恩怨也罷,姚家和寧侯府在政治上都有對手在。對方絕對會趁這個時候努力翻盤,把姚衛兩家打壓到最低。

姚燕語靠在車裏回府,一路上都陷入沉思之中。

去藥房查賬的姚鳳歌在接到許侍陽送來的書信後也匆忙收拾東西回家準備跟姚燕語一起北上京城,隻是馬車在走到半路的時候偶遇了一位故人。

馬車緩緩地停住,姚鳳歌蹙著眉頭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看時,但見一身鴉青色黑狐毛鬥篷的男子立在洋洋灑灑的雪花之中,北風吹起鬥篷的下擺颯颯作響,而他消瘦的身形宛如寒風中的一杆清竹,蕭索卻遒勁,任憑勁風百般欺壓,他依然卓然而立。

“王爺?”姚鳳歌呐呐的叫了一聲。

“我不是王爺了。”雲瑉微微一笑,上前走了兩步,“我現在自由了。”

姚鳳歌愣了一下,繼而苦笑道:“也是,褪去那層枷鎖,反而輕鬆自在了。”

雲瑉微笑著輕輕點頭,又低聲問:“你如此行色匆匆,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我如今閑人一個,有沒有能幫上你的?”

姚鳳歌不欲多說,但還是在對方真誠的目光中選擇了真誠以待:“家中祖母病了,我要急著回京城去。”

“需要我做什麼?”雲瑉問完後又補了一句:“京城的事情我可能幫不上你,但東陵這邊的事情還難不倒我。”

姚鳳歌輕聲歎道:“那就請你幫我照看一下藥房和玻璃場的生意吧。具體事宜都有管事去處理,但外邊的事情還要有人撐著。”

雲瑉立刻明白了姚鳳歌的意思,遂點頭道:“你放心,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

姚鳳歌在車上朝著雲瑉欠身一福:“多謝。”

“若要言謝,我該謝你的地方多了。”雲瑉溫和的笑著,“北方天寒地凍的,你自己多保重。”

姚鳳歌點頭:“你也保重。”

“好。”雲瑉微薄的唇角勾起一絲寵溺的微笑。

姚鳳歌覺得自己再多看一眼就會沉溺下去,於是忙撇開視線,抬手放下了車窗簾子並吩咐車夫:“走吧。”

車夫揚起馬鞭趕車前行,寒風吹起了厚重的車簾,雲瑉癡癡地看過去,恰好看見姚鳳歌捏著豆青色的帕子拭淚。

別哭,以後的日子,我會陪著你。

雲瑉一直站在原地看著那輛黑色的油壁車漸行漸遠消失在燈火闌珊處。

第二日一早,姚燕語和姚鳳歌一起登船北上,清江水流量較大,常年不結冰,但雲天河就不行了。船沿著清江行至江寧之後轉入雲天河,出了南直隸雲天河河麵結冰,她們便要改成陸路,到那時日夜顛簸,簡直受罪。

幸好河務總督劉吉著很有眼色,早早的在臨州碼頭預備了雙駟大馬車,今年開了海禁,南洋的橡膠流入大雲,喜歡安逸享受的大雲人已經懂得用橡膠包裹車軲轆,雖然還沒解決充氣的問題,但原本硬邦邦的木質車輪上裹上一層厚厚的橡膠,減震的效果還是不錯的。

姚燕語看見這樣的馬車時,立刻有了製造新型馬車的想法,隻是現在宋老夫人的病情迫在眉睫,宗瑞娜有想法也沒時間去實施。

馬車裏,姚鳳歌看著姚燕語一換成馬車便陷入沉思,因問:“妹妹想什麼呢?”

“沒什麼,我隻是放心不下南邊的事情。”姚燕語輕輕地歎了口氣,又問:“這幾年咱們姐妹在江南蘇杭一帶順風順水,最大的依仗便是父親。若是老太太真的不行了,父親和兩個哥哥都要丁憂離開朝堂,姐姐說那些勢利眼會不會趁火打劫,對咱們的生意下手?”

“趁火打劫肯定是有的,但我們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隻要你還在國醫館,再加上寧侯府和定候府兩家的勢力,那些人想要動也要想清楚。”

再說,東陵還有雲瑉在,雖然他的王位給了兒子,但好歹還是皇上的兄長,小恒王的爹,政事雖然無能為力,但想要保住點生意還是沒問題的。皇上隻是擔心他會謀奪皇位,卻還沒有餓死他的意思。

“姐姐說的不錯。”姚燕語讚同的點頭,隻要寧侯府和定候府在,那些宵小之輩就不敢輕易怎樣。再說,姚家人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又走了半月的陸路,姚氏姐妹二人帶著孩子仆從一路風塵仆仆到了雲都城。

闊別六載,再回這繁華奢靡的大雲帝都,眾人心裏自然感慨無限,但此時不是抒發感慨的時候,更重要的是宋老夫人的病情,所以姚燕語吩咐許侍陽夫婦和出城迎接的長矛等人先把孩子送回寧侯府,自己則跟姚鳳歌直接去了姚府。

因為老太太連日昏迷的緣故,姚遠之已經在上疏皇上,請假在家侍奉老母。隻是他自己平日裏也是操勞過度,皇上準假後,他回來侍奉了幾天也跟著病倒了,為了照顧方便,姚遠之幹脆就在老太太院子的廂房裏養病,太醫們隻在這一處院落裏同時照顧他們母子二人。

姚府上下一片凝重,連平日裏勉強說笑的寧氏也在姚遠之病倒之後一臉的愁雲,王夫人更是眉頭緊鎖。

聽聞姚鳳歌姐妹二人回來,王夫人像是忽然抓住了救命草,忙吩咐道:“快去接她們兩個進來!”

寧氏忙帶著丫鬟婆子們出去迎,未及二門處便見兩姐妹並肩而來,寧氏上前去抓住兩位妹妹的手,話未出口先落下了眼淚。

“二嫂子,老太太怎麼樣?”姚鳳歌先問。

寧氏歎了口氣,拿了帕子拭了一下眼角,方道:“瞧著是不好了。而且,老爺也病了數日了,太太愁得飯都吃不下,總算盼著二位妹妹回來了。”

“父親怎麼了?”姚鳳歌越發焦急起來。

“還不是為了老太太的病急的。”寧氏歎道。

“我們快些去瞧瞧吧。”姚燕語也很著急。

“老爺現如今也在老太太的院子裏養病,也方便太醫照顧,二位妹妹請隨我來。”寧氏說著,帶著姚鳳歌和姚燕語二人往宋老夫人養病的院子裏去。

姚氏姐妹先去看老太太,姚燕語給老太太診脈後,無奈的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王夫人輕聲歎問:“如何?”

“是哪位太醫在給老太太用藥?等會兒我要跟他們商議一下。”

“是華太醫和張太醫二人。”寧氏說道。

“他們二人的醫道自然是好的,隻是老太太年紀大了,這病有些麻煩。”姚燕語說著,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老人,搖了搖頭,說道:“我去看看父親,再見二位太醫。”

姚遠之的病情相對於宋老夫人就輕了許多,他是操勞過度加憂心焦慮所致,姚燕語用太乙神針給他調理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好了很多,人也有了精神。竟能靠在榻上跟姚燕語說幾句話了。

“老太太怎麼樣了?”姚遠之清醒之後,首先關心的依然是自己老母親的狀況。

麵對父親的詢問,姚燕語如實回道:“老太太的症狀比較複雜,女兒需要跟張老太醫和華太醫商議一下才能有定論。”

“那就趕緊的商量吧,老太太的病是最要緊的!”姚遠之說著,又長長的歎了口氣。

“是,女兒知道。”姚燕語答應著,又勸姚遠之:“父親也要保重身體,家裏這一大家子人都離不開父親的庇佑呢。”

姚遠之緩緩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姚燕語又從腰間的荷包裏拿出一粒藥丸服侍姚遠之用溫水服下方才告退出來找華西淩等人去商議宋老夫人的病情去了。

對於宋老夫人的病情,太醫院張老太醫給出的結論是中風偏癱,而且情況相當嚴重,能夠留著這口氣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華西淩基本同意這個診斷結果,他也覺得除非是神仙顯靈,否則宋老夫人如今的脈象,必然活不過這個月。

姚燕語心裏也有數,她剛給老太太診過脈,知道老太太腦顱和胸腔裏都有淤血,而且情況相當的嚴重,就算太乙神針也不一定能救活她。不過,她要盡全力讓老太太的生命維持到年後。

因為根據內閣製度,內閣首輔每三年都要經過一次投選。姚遠之已經連任了六年,在下一個三年裏,就算他要回鄉守製,也要把下一個首輔的人選定下來才行。

按照正常的秩序,姚遠之從首輔的位置上下去之後,皇上的外公次輔甄墨林甄閣老繼任首輔。但是甄閣老年紀大了,又沉屙在身,首輔的位置責任重大,他已經無法勝任。

剩下的幾個閣老裏麵,安逸侯周泰宇是老好人,大學士封紹平和太傅陸常柏二人能力不相上下,是下一任首輔的最佳人選。

若是封紹平任首輔的話自然沒問題,但若是讓陸常柏上位的話,姚家和定候府必然不會好過。所以,姚遠之需要在最後的這個冬天把封紹平推上首輔的位置,然後再放心的去丁憂。

這一點姚燕語早就明白,而她也已經打定主意拚全力替父親和整個姚家爭取時間。

當晚,姚燕語便住在了姚府,並把翠微翠萍都叫了過來,傾覆全力要為宋老夫人準備一場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