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聽天命(2 / 3)

幾個大漢陸續醒來,大家全都是一身泥一身土,各自從懷裏摸出幹糧來吃,但卻沒有一個人理會姚雀華。姚雀華看一眼那些髒兮兮的饅頭麵餅什麼的也沒什麼胃口,幹脆閉著眼睛等。

眾人吃了飯之後,為首的一個指了指姚雀華方發了話:“像這種貨色送到十九樓值多少銀子?”

姚雀華嚇了一跳,立刻睜開眼睛——這些人要把自己買到那種肮髒的地方去?!

“長得倒是挺好看,不過年齡大了點,怕是值不了多少錢。”被問的那一個漢子年紀少打,捋了捋虎子,猥瑣的朝著姚雀華眯了眯眼睛,下巴一揚,問道:“小妞兒,你有二十了嗎?”

“我……我我二十多了,我二十二了!”姚雀華立刻把自己說大了三歲,她可不想被賣去那種地方!

為首的大漢不悅的哼道:“大是大了點,不過幸虧長得好。誰讓你們昨晚搶人的時候不長眼?”

“那也沒辦法,那些年紀小的長得好的都是給皇上備選的妃子,那都是登記在冊的。咱們若是搶了她們,別說賣不出去,怕是會惹來殺身之禍啊!”

“也是。”為首的大漢咂了一下嘴巴,又道:“那不是還有小丫鬟們麼?”

“小丫鬟們姿色實在平庸,比這個差了十萬八千裏。老大別生氣,眼看這妞兒肯定是買不到多好的價錢,不過就這臉蛋兒長得也挺不錯的,一樣等換百十兩銀子吧?”

“百十兩銀子還是沒問題的。”

“那咱們趕緊的把她賣了,好去幹下一次生意吧,據可靠消息說有一條大魚明兒晚上就到碼頭了。”

“多大的魚?”

“據說是個富商,這次咱們可以直接搶銀子。”

“銀子好,省事兒。”

姚雀華直接就聽傻了!她無力的坐在地上,把臉埋進手臂裏,默默地哭著,自己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

那些人說白天不宜行動,會被官府發現,所以暫時先藏在這裏晚上再動身去江寧,他們要把人賣到江寧的十九樓去,雖然現在十九樓沒了頭牌花魁生意大不如前了,但他們的老鴇子還是識貨的,像這樣的貨色至少能賣一百五十兩銀子雲雲。

不說江寧還好,一聽見‘江寧’兩個字,姚雀華滿臉都是淚。

那幾艘遭劫的官船在賊人跑了之後各自檢查人員物品,發現有人少了些銀子首飾什麼的,倒也沒丟要緊的東西。隻有杜家姑娘的一個丫鬟丟了,負責送人進京的官差們一合計,一個丫鬟而已,丟了就丟了吧,眼見著行程吃緊,是耽誤不得了,於是隻把此事報了當地官府,徑自開船走了。

杜若輕因為此事掉了兩日的眼淚,眼睛都哭腫了,被規矩嬤嬤嗬斥了好一頓,才不敢哭了。

卻說姚雀華被那幾個賊人連夜弄著上了一艘小船,經過兩日的飄搖終於到了江寧,被帶下船之前,一個漢字丟了一套女子的青色粗棉布衣裳過來嗬斥她換上,看守她的兩個漢字抽出鋒利的鋼刀把她手上的繩索隔斷就出去了。

小船艙裏隻剩下她一個人,姚雀華在跳船尋死和換衣服屈從之間猶豫了很久,直到外邊的人再次喝問一聲的時候,才流著眼淚開始換衣服。

麵對死亡需要極大的勇氣,她終究還是貪戀這滾滾紅塵,或者說,她依然不甘心。

被扭送著走在江寧城的時候,姚雀華難以形容自己心裏的感受,絕望,又帶著一絲僥幸,希望遇見個認識的人,又怕遇見認識的人。

酸楚和苦澀,還有悲憤和屈辱,世上所有不好的情緒都集中在一起,猶如實質一樣壓在她的頭頂,讓她窒息,甚至後悔剛才為什麼沒跳船?如今這樣還不如一死幹淨。

所以,當對麵有人攔住他們一行人的時候,姚雀華整個還處於這種恨不得去死的狀態裏,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看那女子怎麼哭喪著臉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莫不是你們強買強賣的?!”一聲清亮的嗬斥,讓姚雀華身心一震。

她迅速的抬起頭來看著前麵一個身穿皂色武服的官差,猛然來了勇氣,喊了一聲:“他們是劫匪!”

“閉嘴!”身旁的漢子抬手要抽她。

“住手!”那官差不知怎麼就忽的到了近前,一把抓住漢子的手腕,一用力擰著他的胳膊把人推去了一旁。

得救了!姚雀華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泣不成聲。

“這位姑娘,我們是寧侯府的護衛,那些歹人都被捉住了,麻煩你隨我們去做個見證。”

“寧侯府?!”姚雀華瞪著兩隻淚眼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人,“你們居然是寧侯府的人?”

“是的,姑娘請跟我們走一趟吧,完了事兒我們自會送姑娘回家。”

“好,好的。”姚雀華木木然的點了點頭。

姚雀華從手心到腳心都沒想過這輩子會以這種方式跟姚燕語再見麵。

她被寧侯府的護衛帶去了姚家別院,進門的時候遇見了一個老家人,那老家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然後歎了口氣,喃喃的說道:“這姑娘怎麼跟田姨娘年輕的時候那麼像?”

說完,老家人搖著頭走了,姚雀華站在那裏再次哭花了臉。

田氏在她麵前被杖斃的事情一直是她心裏的傷疤,這幾年她能夠用心念經抄經跟田氏的死是有極大的關係的,她想通過這種方式來救贖自己的心,乞求她的生母地下有知能夠原諒她。

自從跟杜若輕離開庵堂之後,她就很少想起田氏了。偶爾夜裏睡不著的時候想一想,也覺得自己在庵堂裏為她吃齋念佛,抄寫經書這幾年,再大的罪過也低過去了。

然而近日姚家的老家人一句話,又讓她崩潰了。

“我要見你們夫人。”姚雀華站在門口固執的說道。

護衛淡然笑了笑,說道:“本來就是帶你去見夫人的。姑娘,走吧。”

園林式別院也建有一座五間抱廈作為會客正廳,然姚燕語卻沒在正廳,而是在旁邊小小的三間書房裏坐著。

姚雀華進去的時候,那幾個大漢正跪在地上一聲不吭。

一身月白色衣裙的姚燕語背著臉立在書案之後,手指緩緩地撥著書架上的書,一邊冷聲吩咐:“既然是靠搶劫為生禍害百姓的匪類,就送去知府衙門,讓於知府看著判罪吧。”

旁邊的一個護衛應了一聲,上前提了那為首的漢子一腳:“走吧。”

“謝夫人不殺之恩。”那幾個人之前不知做了什麼壞事,得到這樣的處置居然對姚燕語感激不盡,磕了個頭才一個個避貓鼠似的退了下去。

姚雀華站在那裏看著姚燕語清泠的背影,思潮翻滾如滔天巨浪。知道她這幾年一直春風得意扶搖直上,夫婦和美,兒女雙全,卻從沒想過她居然能雍容優雅至此!

怪不得外邊的人都稱她是神仙下凡。就這一個背影,足以傾倒世間眾生了!何況她還有通天的醫術和滔天的權勢。

姚燕語在書架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書,抽下來隨意翻開兩頁,頭也不抬的問了一句:“還有什麼事?”

立在姚雀華身旁的護衛拱手道:“回夫人,那位被劫持的姑娘也帶來了。”

姚燕語這才緩緩地抬頭,然後轉過身來看著姚雀華。

那一刻,姚雀華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她再一次後悔自己沒在船上跳水,幹脆死了一了百了也好過回到姚燕語的麵前來自取其辱。

姚燕語看著一身青色粗布衣裙,臉上被淚水衝的亂七八糟的泥汙,半晌才道:“你下去吧,我不叫人,不許任何人進來。”

“是。”護衛拱手應了一聲,轉身退出去並帶上了房門。

姚燕語捏著書,緩緩地走到姚雀華的麵前,輕聲歎道:“雀華,真的沒想到啊!我們姐妹會以這種方式見麵。”

姚雀華本來是等著姚燕語對自己一番冷嘲熱諷的,卻沒想到等來的隻是一句感慨。

她素來以為姚燕語不是什麼好人,當初家裏送自己去出家的時候她置身事外,連一句話也不肯多說,不,她肯定在背後落井下石來著,自己和宋岩青設計過她,她必然懷恨在心恨不得自己去死。所以這幾年來姚雀華心裏最恨的人除了嫡母王夫人之外,就是姚鳳歌和姚燕語二人。

今日以這種方式落在姚燕語的手裏,她覺得跟跳進火坑沒什麼區別,認為她會仗著如今的權勢,借著姐姐的身份,不知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她本想著拿出點誌氣來啐她一臉,然後再罵幾句解恨,但嘴巴一張開,卻變了味道:“二姐!二姐!嗚嗚……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我,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

命苦這事兒是千真萬確的,所以姚雀華在喊出這句話的時候,眼淚也真的刷刷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