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上有不成文的規定,但凡抄家,除了田莊,房產,鋪麵等有契約的東西之外,那些古董珍玩,書籍字畫,珠寶首飾,金銀錢幣等物都要分成三份,其中四成上繳國庫,兩成給當差的兄弟們按官職等級分掉,另外四成則歸主管查抄的官員,一般主官會再從這四成裏拿出一點來打點一下左右。

五日後,在一千多名烈鷹衛兢兢業業的忙碌後,兩府查抄的賬目整理出來,該歸檔的歸檔,該瓜分的瓜分。衛章最後選了兩箱東西,安排人悄悄地送去了鎮國公府和誠王府的別院。

鎮國公還好,對衛章送來的東西欣然接受。

誠王府便不同了。這幾天誠王爺都沒睡好覺,他是真的擔心皇上的身體,當然更擔心的是自己這一脈的未來。

兒子算是不錯的了,身上有軍功,做事也知道進退。本來還想細細的為他籌謀一下,皇上總會愛屋及烏的。可誰知道會這種事。

京都城內錦麟衛五萬人眾,誰也不能保證這些人都對皇上和誠王府忠心耿耿。事實上錦麟衛從成立到現在經曆了三朝皇帝,其中早就交錯著各方勢力。隻是誠王爺位高權重,深得皇上信賴的同時也有鐵一樣的手腕,所以這些年來一直表現不錯。

雖然大功勞沒有,但錦麟衛本身不是作戰軍隊,其職責就是守護雲都城和皇宮的安全。這三十多年來皇上多次出行,避暑或者圍獵,安全問題從沒出過紕漏。想不到老了老了,又出了這麼檔子事兒!真是鬱悶致死啊!

誠王爺請罪的奏折早就遞上去了,隻是皇上一直留中未發。經過這幾天的煎熬,這位掌控雲都城三十多年風雲變幻巋然不動的王爺,居然是一頭銀發了。

雲琨從外麵進來,看父親靠在藤椅上閉目養神,便去拿了條毯子來給他蓋上。

“有事?”誠王爺閉著眼睛問。

“是。”雲琨低聲回道:“衛章叫人送了一箱東西去城郊別院。兒子不知父親的意思……”

“放著吧,先別動。看看再說。”誠王爺緩緩地說道。

“是,兒子明白了。”雲琨答應著。

“坐。”誠王爺說著,自己也坐直了身子,睜開眼睛看著兒子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方問:“這幾日外邊有什麼動靜?”

“別的事情倒沒什麼,隻是有一件事兒子覺得蹊蹺。”

“什麼事?”

“聽說今天有六科廊的言官上書,彈劾龍虎上將軍和夫人姚院判不守孝悌,在張老院令孝期行房事,且使夫人有孕。罔顧師恩,有違孝道。實乃廟堂醜事一樁,請求皇上按照《大雲律令》給二人降職罰封,以示懲戒。”

誠王聽了這話不由得冷笑:“胡說八道!”

雲琨蹙眉問:“父王是說那些言官?”

“是啊!”誠王爺不知哪兒來的精神,伸著手指說道:“父母熱孝,兒子媳婦是三年,出嫁女一年。兒孫禁房事,但出嫁女卻沒這個說法。雖然聖人有雲:天地君親師。世人又有‘師徒如父子’之說,但師和親還是有區別的。打個比方說,今年春闈的主考官是姚遠之,若是他死了,難道今年入取的這些舉子們都不娶親生子了不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雲琨一怔,心裏覺得父親說的沒錯,但又笑道:“這也不一樣嘛,主考官和門生之間,無非就是官場上的相互提攜。張蒼北於姚燕語卻有授業之恩。”

誠王爺嗤之以鼻:“你娶親的時候你的授業恩師死了不足一年吧?怎麼沒有人站出來彈劾?你可別說那些言官們是看咱們王府的臉麵。那些瘋狗可是連皇上都敢彈劾的。”

雲琨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他從小文師傅武師傅一大堆圍著轉,後來長大成人建功立業,師傅們也都退休了。他娶親的時候早就忘了這一茬了。

誠王爺又冷笑道:“別說你們,就那些六科廊的言官們,誰又敢拍著胸脯指天發誓,說自己能為恩師守孝一年不夫妻同房的?我就徹底的服了他!”

雲琨點頭道:“確實如此。以父王的意思,皇上不會就這事兒對衛章夫婦發難了?”

“這個就不好說了。”誠王爺又搖頭苦笑道:“皇上的心思是越來越叫人捉摸不透了。”

“這次的事情也怪不得父親。錦麟衛這支隊伍也是該清洗一次了。父王帶他們這麼多年,總是顧忌著情麵不好下手。此時也正好借衛章之手削去那些毒瘤,肅整鎮撫司的紀律。”

“說這些也沒什麼用。”誠王爺依然搖頭,“近幾年內,錦麟衛是不會再由我們染指了。而且皇上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我們必須做好下一步的打算。”

“老四這次也完了。按說隻有三哥了。”雲琨低聲說道。

“不盡然。”誠王爺搖了搖頭,“你暗中打探一下老六的打算。”

“老六?”雲琨詫然,“他在東海呢。”

“若是沒什麼意外的話,也該回來了。”誠王爺笑了笑,“這可是唯一一個入軍營的皇子。又跟著蕭太傅讀了一年的書,不容小覷啊!”

雲琨虛起了眼睛微微點頭:“兒子明白了。”

彈劾衛章夫婦不守孝道的風波尚未過去,一本彈劾工部侍郎姚延意身為朝廷命官在歡館為了個小倌兒跟一富商爭風吃醋且縱容下人大打出手的事情又被捅到了皇上麵前。

若是別家出了這樣的事情,身為輔政大臣的姚遠之自然是要壓一壓的。畢竟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在如今這關鍵時候真的不應該拿去惹皇上心煩。

官員狎妓是不雅,但大雲律也沒明文規定官員不準狎妓的。更有地方上的青樓楚館每年選花魁的時候都會請當地主政官出場壓陣呢!才子佳人素來都是人們喜聞樂見的事情……

咳咳,當然,姚二爺這兒不是佳人,也是一位才子。但才子才子惺惺相惜也沒什麼錯啊!就算是平時皇上三日一朝,也不管這等瑣事,更別說皇上現在病重,都好多天沒早朝了。

可身為輔政大臣,自家的醜事不能壓著,還得主動承認錯誤請求處罰。所以姚遠之命人把那份彈劾的折子送進紫宸殿之後,自己也跑去紫宸殿外跪著請罪去了。

皇上聽說姚遠之跪在外邊,便皺了眉頭吩咐懷恩:“讓他進來吧。”

懷恩忙出去宣了聖諭,帶著姚遠之進殿來,姚遠之上前去跪拜叩頭,之後悲痛歉疚的請皇上降罪。

皇上把彈劾姚延意的奏折和他自己的請罪折子一起丟過去,生氣的說道:“這個姚延意朕一向覺得他少年老成,是個心裏有成算的人。怎麼也如此輕浮起來?叫他回家去閉門思過吧。年後若是想明白了改好了把那些風流爛賬處理幹淨了朕再另外派他差事。至於你的請罪折子……現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你想給朕撂挑子是不能的,就罰俸半年吧。”

姚遠之忙叩頭謝恩,又表了忠心,才頂著一頭汗從紫宸殿裏退了出來。

皇上這幾日精神時好時壞,姚燕語一直不敢大意,且又存了另外的心思,便奏明皇上,一並請了太醫院的院令張之淩等進宮來一起會診,商議用藥,用針。

這日中午吃飯的時候便聽說了姚延意被割去工部的職務回家閉門思過的消息,心裏想著怎麼皇上對二哥處置起來毫不手軟,卻對自己這邊不鬆口呢?或許是籌碼不還不夠?

想歸想,午後稍事休息,她還得按時進宮給皇上請脈。和往常一樣穿戴整齊,帶著香薷和烏梅出門上車往皇宮的方向去。

此時八月中旬,眼看著就是中秋佳節。雲都城的人們絲毫沒有因為朝廷的事情而影響過節的心情。

街道上的小商小販開始多了起來,天氣涼爽,桂子飄香,新鮮的瓜果也紛紛上市,到處都是挎著籃子叫賣的果農商販。

皇上今日的身體略好些,姚燕語和張之淩等人商議著調了兩味藥材,其他都按原來的方法診療。

出宮的時候,皇上叫住了姚燕語:“你先留下,朕有件事情想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