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岫雲從封氏的臥房裏出來,迎麵看見奶媽子抱著蘇玉平唯一的兒子從外邊進來,原本呆滯的眼神便閃過一絲狠厲之色。

原本這兩天她有些怕了。之前受孫氏的慫恿,暗中給自家嫡姐喝的茶水裏下毒,原本想的便是取而代之。這樣幾遍自己生不出孩子來,也可以做定北候夫人,執掌整個侯府。用孫氏的話說,就是一切回到最初,她依然是繼室夫人,而她的嫡姐不過是上輩子積德行善,多換了三年的壽命而已。

這樣的建議,對於一個被太醫斷定不能再生孩子的封岫雲來說,無疑是巨大的誘惑。她這個人並沒有太大的誌向,她這輩子唯一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成為蘇玉平的夫人,成為定北侯府的女主人。

而弄死嫡長姐對封岫雲來說,也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夢鄉去清除障礙,更是為自己死去的孩子報仇。

是的,她已經把自己故意摔倒早產導致胎兒喪生的事情歸到了封夫人的頭上。用孫氏的話說,若不是封夫人叫人瞞著胎兒是男是女的事情,李氏那個賤人怎麼可能生下兒子?而她生不出兒子,封岫雲肚子裏的女兒也不至於胎死腹中……

總之,一切都是封夫人的錯!都是她害自己先不得不做妾,後又失去了骨肉,而且還斷絕了一切後路。當然,在封岫雲看來姚鳳歌那個賤人也不是好東西,但隻要嫡姐死了,自己成了侯夫人,想要收拾區區一個姚鳳歌絕不在話下。

當然,封岫雲的計劃中也有姚燕語,她也知道隻要姚燕語在,她就沒有出手的機會。就算出手了,憑著這女人的神奇醫術,怕也打不成目的。所以當姚燕語奉旨送成公回湖州安葬的事情定下來,並且她會在湖州替成公守墓一年的消息傳出來之後,封岫雲的一顆心頓時雀躍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一年的時間,足夠了!

等姚燕語回來的時候,不僅僅封夫人早就入土為安,怕是她那個可惡的姐姐也死翹翹了!到那時,整個侯府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連他們在晉地合夥辦的玻璃場都會是自己的!至於姚鳳歌的那份產業,自然應該歸到侯府之中,蘇玉祥還沒死呢,她的嫁妝店鋪莊子等都隻能是蘇家的。

當時,封岫雲甚至悄悄地燒香拜佛,感謝老天給她這次翻身的機會,讓她終於能夠夢想成真。

隻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姚燕語居然能夠提前半年回來!而且一回來就被姚鳳歌請進府中看病!想當初自己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也隻是自取其辱。而如今卻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完美的計劃又要破滅!

今日是姚燕語等人第三次來侯府。封岫雲縱然不懂醫術也看得出來,她的嫡姐這次又死不成了。

剛剛她的心裏恍惚閃過放棄的念頭,兩次了,她都死裏逃生。可見是天不絕她,不如就此罷手吧,或許還來得及。

隻是當她一出屋門看見奶媽子抱著的李氏的孩子從外邊進來時,她心底的仇恨又徹底的被激起來。藏在袖子裏的手暗暗地攥緊,指甲掐進掌心裏,痛不可言。

決不能就此放棄!一定要報仇!封岫雲暗暗地咬碎了銀牙,強壓下心頭的憤恨,轉身離去。

當晚,雷雨交加,漫天大雨像是銀河決了口,嘩啦啦從天上澆下來,鋪天蓋地。

封岫雲以照顧姐姐為由留在了封夫人的房裏伺候,並把陳興媳婦和蘇瑾雲給打發回去,隻留了一個小丫鬟在一旁幫忙。

蘇玉平照樣每晚睡前過來一趟,跟之前一樣,他看過封夫人之後,再叮囑女兒幾句便回書房去睡。出門是遇到了封岫雲,因問:“這麼晚了怎麼還過來?”

封岫雲福身行禮之後,低聲歎道:“反正也睡不著,不如多陪陪姐姐。”

蘇玉平點頭沒再多說什麼,隻是在離去的時候悲憫的看了封岫雲一眼。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當晚蘇玉平便把封岫雲給捉了個現場。

他一腳踹開房門進來的時候,封岫雲的手裏捏著的紙包正懸在半空,裏麵的藥粉隻抖進茶盞裏一點,更多的則落在了檀木小高幾上。

蘇玉平站在她麵前冷冷的盯著她時,她完全傻了,愣愣的站在那裏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都忘了收回那隻下毒的手。

“來人,把她給我綁了。”蘇玉平的聲音冷而平靜,不見一絲怒氣,情緒也沒什麼波動。隻是厭惡的瞥了封岫雲一眼便不再看她。

一道厲閃,黑暗中的一切都暴露在慘白的閃光之中,轉瞬間有歸於寂滅。封岫雲這才反應過來,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抱住蘇玉平的腿嚎哭了一聲:“侯爺,妾身好苦……”

蘇玉平抬腳把人踹開,冷冷的看著兩個黑衣護衛把那個嚶嚶啜泣的女人給綁起來提走。另外有人進來取了那個藥包把桌麵上的藥粉小心的掃進紙包裏,並收走那杯被下過毒的茶水。

與此同時,一道滾雷在屋頂上炸開,孫氏與夢中驚醒,忽的一下坐了起來,驚動了一向警醒的蘇玉安。

“你怎麼了?”蘇玉安皺著眉頭欠起身,伸手撩開青紗帳,借著外邊豆大的油燈看見孫氏蒼白的臉色和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因皺眉問:“被雷聲驚到了?”

“嗯,好大的雷聲……”孫氏心有餘悸的拍著胸口——她自然不是被雷聲嚇到了,她這幅樣子是因為剛剛做了個夢,夢裏兩個孩子朝自己笑,那孩子子像是不足月的樣子,特別細小的胳膊和腿兒上沾著血跡且不停地舞著,眉眼都還很模糊,笑得卻是那樣的詭異!

蘇玉安歎了口氣,抬手在她背上拍了拍,安慰道:“沒事兒,不過是打雷下雨罷了,睡吧。”

“嗯,你先睡。”孫氏說著,便要下床。

蘇玉安剛要躺下,便見外邊燈光一晃,接著就有婆子在窗下低聲的說道:“二爺,二奶奶,上房院來人,說請二爺二奶奶過去。”

孫氏一時慌亂,腳上的鞋子沒穿好就急著起身,差點兒絆倒。蘇玉安手疾眼快伸手扶了她一把,低聲埋怨著她慢點兒,又不耐煩的朝著窗戶問了一聲:“是有什麼事?”

“奴才不知。來人隻說是有要事,請二爺和二奶奶務必過去。聽說二老爺也過去了。”

“連二叔也驚動了?”蘇玉安的眉頭皺的更緊,一時也不再多說,忙翻身下床自顧從衣架上拿了長衫往身上穿。

丫鬟們聽見動靜已經推門進來,各自服侍主子更衣梳洗後,蘇玉安夫婦方急匆匆的往上房院來。

侯府的上房院,燈火通明。丫鬟們在廊簷下站成一排,院子裏有十幾名青壯家丁在列,大雨如注,這些人依然直挺著腰身站在雨裏,宛如鐵塔。

蘇玉安夫婦過來的時候,蘇光岺夫婦和蘇玉康已經在座了。同時,連平日裏病怏怏的蘇玉祥也在,姚鳳歌自然更不會缺席。

孫氏進門時又有些腳軟,差點被門檻絆倒。

蘇玉安不滿的拉了她一把,低聲問:“你是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差?”

“妾身不舒服。”孫氏這會兒真後悔,應該早就知道沒什麼好事,應該稱病不過來的。

“忍一忍。二叔和二嬸娘都過來了。”蘇玉安低聲斥責了一句,方近前給蘇光岺夫婦見禮。

蘇光岺點點頭讓蘇玉安坐下,之後方轉頭問坐在旁邊的蘇玉平道:“人都到齊了,老大,有什麼話你可以說了吧?”

蘇玉平便揚聲吩咐:“把那賤婦帶上來。”

旁邊有婆子應了一聲,駕著已經全身發軟的封岫雲上前來,把人丟到地上後,閃身退到一旁。蘇玉平冷冷的看著她,說道:“把你剛才跟我說的話再當著大家的麵說一遍。”

蘇玉平自然是有手段的人,隻是那些陰狠都藏得很好,這兩年定候府連年有孝,蘇玉平很快從那個肆意張揚的武將成長為一個頂門立戶侯爺。這兩年來他一直都是一副溫和的樣子,幾乎讓大家都忘了他也曾是馳騁沙場殺人無數的武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