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童縣令重重的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好吧,今晚本官就去同姚大人說些好話,請她想個辦法。”
“大人英明。”縣丞和主簿齊聲道。
“若是姚大人不依,咱們還是要另外想辦法的。”畢竟姚院判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身為縣令可不敢隨便得罪。
縣丞趕緊的抱拳躬身表忠心:“那是自然,大人隻管去求神醫,我們也另外想想辦法。這個時候,咱們定然與大人同舟共濟。”
“反正咱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童大臨又歎了口氣,把手裏的茶盞一放,說道:“建川你帶著典獄去城外,負責看好那些外地來的災民,猛謙你再帶人去那些大戶人家以縣衙的名義借些糧食來。哎!說起來——你知道本縣現在多希望哪個大戶家裏再有個得病受傷的,再請咱們姚大人一出手,讓他們捐個幾十車糧食出來。”
縣丞猛謙公和主簿建川公相視一笑,心想有陸家那麼一抹事兒,各大戶現在聽見姚神醫都繞道走好吧?隻是這話能想不能說,二位官大人各自無奈的搖了搖頭,放下茶盞起身出去各辦各的差事去了。
回到內衙,童縣令先把那身官袍換下來,官帽摘掉,又叫夫人打水來認真的洗了把臉,重新梳過了頭。方理了理衣襟準備出門。李氏納悶的問:“老爺這是做什麼去?”
“去找姚大人商量一下城外災民的事情。”童縣令說到這裏忽然想住了腳,吩咐李氏:“你先替我去瞧瞧,看姚大人那邊方便不方便,就說下官有賑災要事要跟姚大人討個主意。”
李氏忙答應了一聲,轉身去對著鏡子攏了攏發髻,又理了理身上的府鍛棉襖,方往姚燕語住的小院裏去。
片刻後,童縣令在姚燕語住的屋子裏落座,並喝上了姚家茶園裏自產的香茶。
“嗬!這茶可真是好——香遠益清啊!”童大臨聞過茶香之後,頗為享受的啜了半口,緩緩地咽下去,但覺入口清香,回甜清冽,簡直妙不可言。
“童大人喜歡,待會兒回去的時候我送大人一點。隻是這次來的匆忙,帶的不多,大人莫嫌少就成。”
“不不!豈敢豈敢!”童大臨趕緊的賠笑道:“姚大人來我濟州縣,下官沒有好東西孝敬,反而要大人的茶,這說出去怕是我濟州的百姓都會罵下官沒臉沒皮的。”
姚燕語笑道:“不過是幾兩茶葉,原本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是我娘家在南邊的茶莊裏自產的。大家不過是喝個新鮮罷了。”
“大人真是菩薩心腸。”童大臨說著,又朝姚燕語拱了拱手。
姚燕語笑道:“童大人說笑了,我可不是什麼菩薩心腸。”
童大臨知道這位姚神醫不是那種難纏的人,也不好繞彎子,便直接說了來意:“姚大人坐鎮濟州,許多災民都慕名而來,想求姚大人神醫祛病。雖然那些人不是下官轄下的百姓,但下官看著也著實不忍。還請大人拿個主意。”
姚燕語輕笑道:“聽大人這意思,我還得出去給這些災民治傷治病了?”
“呃……”童大臨被姚燕語微笑著看,頓時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自己那點小心思怎麼看都有點齷齪了,於是忙賠笑道:“若是大人實在疲勞也沒辦法,隻請大人手下的幾位醫女露個麵,也是好的。”
姚燕語又淡淡的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不如這樣,若那些災民裏實在有重傷重病難以醫治的,就請童大人把人接進城裏來找一處所安置一下,我帶人過去給他們醫治。這件事情我會單獨寫奏折給皇上,為大人請功。如何?”
“大人是賑災欽差,下官唯大人之命是從。”童大臨本來是不願意放這些人入城的,但姚燕語說專門寫奏折給他邀功,這還有什麼話說?當然是照辦了!他輾轉到了五十來歲在熬到一個縣令,求得不就是升官麼!
“大人言重了,應該是我們同舟共濟吧。”姚燕語臉上帶著微笑,心裏把這老頭給罵了個頭臭!這家夥雖然良心未泯能為百姓辦點事兒,但說到底還是個老官油子,太油滑了!
翠微看著童縣令的背影掩在院門之外,方吩咐香薷:“把這隻茶盞拿出去送人吧。”
香薷答應著拿了童縣令用過的官窯粉彩小蓋杯出去了。姚燕語看著翠微氣呼呼的樣子,輕笑道:“你又何必朝著那啞巴物件兒發脾氣?”
“明明是他們不願意救濟那些外地來的災民,又怕那些人餓極了砸城門強進來,卻來算計夫人。夫人也真是太好脾氣了。”翠微生氣的說道。
姚燕語笑道:“咱們本來就是為了賑災才出來的,濟州的災民和外地的災民對咱們來說又有多大的區別?可童縣令就不一樣了。救本縣的災民是他的職責所在,而且安置好了他還能邀功。而那些流民不過是臨時過來吃吃喝喝,等災情過去就四散而逃了,與他來說隻是個麻煩,況且糧食藥材都緊缺,他自然不願意多管閑事。”
翠微聽了姚燕語的話,心裏的氣算是平了些,但依然不高興:“反正他就是個沽名釣譽之輩。”
“你丫!在國醫館當差這麼久了,現在好歹也是個六品醫官了。怎麼一些事情還看不開?有些人,能沽名釣譽也是好的,最起碼對這種人還要臉。就怕死皮賴臉的那種,連祖宗的臉麵都不要了,隻知道搜刮貪婪,那才無恥呢。”
“夫人說的是。”翠微無奈的歎了口氣。
“好了,打起精神來,看看咱們還有多少急用藥,童大人今晚就會組織人去查看城外的災民,說不定明天就會有大批重傷重症者被送進來醫治,我們有的忙了。”
“剛清閑了一天,又要忙了。”半夏扁了扁嘴巴。
“說什麼呢?難道我們來這裏是為了遊山玩水的?!”姚燕語輕聲斥責了一句。
半夏嚇了一跳,吐了吐舌頭趕緊的跑去清點藥品了。
還好童縣令辦事比較靠譜,第二天並沒有大批的重傷重症者進城,反而是童縣令親自帶著幾個郎中出城去了,他說了,隻有真正的重傷重症才能進城請姚神醫醫治,頭疼腦熱什麼的直接喝點熱湯藥發發汗也就好了。
童縣令還說,姚神醫是給陛下治病的人,誰若是無緣無故的麻煩她老人家,隻怕福薄承受不起,那是要遭天譴的。這話說出來,很多百姓便膽怯了。畢竟‘天譴’一說在這個年代還是很能唬人的。
如此,經過一天的篩選,童縣令從城外的災民中選了一百五十多個的確是重傷不能動彈的災民,命人抬了門板來把人給抬進了城中,安頓到傷民棚。通過這幾天的醫治,傷民棚裏已經有不少人被家人接回去養著了,是以空地兒還是足夠的。
而且為了遣散城外的災民,童縣令還發出命令去:願意往南邊去的,本縣可贈送糙米一升。若非要留下來等施粥的,說不定以後糧食少了,每天的粥也隻能是稀粥家菜葉了。
如此,有些淳樸的災民便願意領了糙米繼續往南,畢竟這濟州縣也是災區,再靠下去也沒什麼好事兒了,幹等下去,恐怕早晚也是個餓死。有這一升米墊底,總能走到下一個縣城了。
第二天,濟州縣的縣衙班子兵分兩路,童縣令親自帶著典獄去城外分米為災民送行,縣丞猛謙公和主簿建川公則留下來陪著姚燕語給新抬進來的那些災民治傷看病。
姚燕語依然按照之前的規矩,先從有生命危險者開始,挨個兒診脈,施針,開藥。身後跟著香薷和烏梅兩個打下手。翠微現在醫術也很是精進,便跟姚燕語分開,自帶著半夏和麥冬給較輕者醫治。
忙活了大半天的時間,翠微有些累了,便直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胳膊,無意間轉頭看見隔著三四個病患的那個人正盯著姚燕語看的出神,那眼神太過執著,怎麼看都透著蹊蹺,於是翠微走過去問:“你哪裏受了傷?”
那人收回目光看了翠微一眼,張了張嘴巴,沒發出聲音,又舉起纏著布條的胳膊比劃了一下,翠微根本沒看懂,於是伸出手去說道:“把手伸過來,我給你診脈。”
“啊……啊……”那人張著嘴巴發出嘶啞的聲音,扭著身子躲到一旁,拒絕讓翠微診脈。
“嘿!你這人怎麼這樣?你到底有沒有病?!”翠微不悅的瞪著這人。
那邊姚燕語聽見動靜回頭看了一眼,說道:“你先忙別的,回頭我給他看吧。”
翠微沒有多想,便轉身回去繼續給剛才排到號的傷患診脈。
姚燕語則剛好看完一個傷患,便轉身走了過來,低頭看著那個瘦而高的男子。那男子卻低下頭去,用一頭亂發遮住了臉。姚燕語也沒心思看他的臉,便道:“手伸出來。”
男子伸出手,姚燕語抬手搭在他的脈搏上,片刻後歎道:“你受了風寒,引發了感染。之前好像也有宿疾?你這身子真是差極了,需得好好調養才行。”
“啊啊……”男子嘶啞的聲音如磨砂一般,叫人聽了十分的不舒服。
“你想說你嗓子不舒服?你張開嘴巴給我看看。”姚燕語命男子抬頭。
男子猶豫了片刻,終於抬起頭來,卻閉著眼睛張開了嘴巴。
姚燕語看他的喉嚨裏都已經潰爛,便輕聲歎道:“你這嗓子再不用藥隻怕要毀了。”說著,便吩咐香薷:“把我們的傷藥粉拿一點用直筒卷起來給他吹到嗓子裏一點。”
香薷答應著,挑出藥粉來找了張白紙卷在裏麵,可給一個男子往嗓子裏吹藥實在有些不妥,於是香薷轉身喊了一個親兵過來,把紙筒遞給他:“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