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姚燕語沒有去醫館,而是讓人去跟院令大人告了個假,說有故人來訪,休沐一日。然後又找出一張梅花箋來,學著那些文人寫咬文嚼字的寫好,請韓明燦來家裏做客。

想了想,又另寫了一張帖子給蘇玉蘅,說今日在家休沐,請蘇妹妹過來一敘。

韓明燦本來在家中也是無事,姚燕語專門寫了帖子來請,她自然樂得過來。隻是卻不知道蕭霖也會來。

本來麼,她跟蕭霖的婚事是父母在操心,蕭霖的父親沒有了,祖父還在,韓家跟蕭家議親自然要找蕭帝師。蕭霖進京後自然也像國公府遞了帖子,卻是定在明日拜見。

所以韓明燦一進姚家的門便看見一個臉熟的小廝,細細思索,想起這小廝乃是蕭霖的隨從後,忍不住驚訝的多看了兩眼。

那小廝不敢怠慢,忙上前兩步躬身施禮:“奴才蕭乙給姑娘請安。”

韓明燦點點頭讓那小廝退下,方問出來迎接的馮嬤嬤:“府上還有客人來?”

馮嬤嬤笑著回道:“回姑娘話,蕭侯爺一早就來了,我們家老爺有書信托他帶給二爺。”

“燕語這死丫頭,居然瞞著我。”韓明燦笑著罵了一句,又道:“我說呢,今兒竟然舍得不去醫館,還巴巴的打發人來接我。竟是別有居心的!看我怎麼收拾她。”

馮嬤嬤笑道:“也虧了這樣,我們姑娘這陣子天天去醫館,人都瘦了一大圈兒了。奴才們看著心疼也不敢勸,待會兒姑娘還得好好地勸一勸。”

韓明燦聽了這話又歎氣:“她就那麼個脾氣!誰能勸得了?除非把衛將軍從戰場上拉回來。”

馮嬤嬤和幾個丫鬟都笑了。

幾個人拐過一道遊廊,韓明燦忽然覺得有些異樣,便不由得停下腳步往旁邊看,卻見一身寶藍色錦袍的蕭霖正站在對麵的廊簷下往看向這邊。

這人長得實在是俊秀,溫潤如玉的外表卻又帶著一股清傲之氣,像是西山明月,清雋內斂卻又蒼勁暗流。韓明燦心裏莫名悸動,忙收回視線加快了腳步,目不斜視的往後院去了。

姚燕語今日終於恢複了女兒裝扮,穿男子的衣服穿久了,乍然換回女兒裝來,她反而有些不怎麼適應。見了韓明燦高高興興地上前福身叫姐姐,竟覺得有些別扭。

“行啦!咱們多少日子沒見了,見麵就弄這些虛禮。”韓明燦一把拉住姚燕語,兩個人攜手進了屋子。

天氣冷了,屋子裏早就燒起了火炕,丫鬟上前把韓明燦身上的鬥篷脫下來掛在衣架上,韓明燦又把手爐水貂手套子一並交給疏影,又把腳上的羊羔皮小靴子脫下來換上麥冬遞上來的繡花棉鞋方搖搖擺擺的上了火炕。

韓姑娘舒舒服服的靠在大引枕上,笑道:“我剛還說,你這一大早就叫人去接我,現在我來了,趕緊的把那些好吃的好玩兒的都拿上來吧。”

姚燕語伏在小炕桌上,從果碟子裏撿了一塊果脯遞過去:“喏,這個就很好吃。”

“我不吃甜的。”韓明燦笑道。

“這是酸的。”姚燕語把果脯直接遞到她的嘴邊。

韓明燦笑著吃下去,原來是獼猴桃果脯,酸酸甜甜的味道還不錯。

姚燕語便笑道:“瞧我多好,親手服侍姐姐吃東西。將來姐夫若不這樣服侍,姐姐就不許她進門,讓他屋簷下睡去。”

“好沒臉的丫頭!”韓明燦笑著伸手擰姚燕語的臉,“虧你也能說這樣的話,回頭我叫人專門學給衛將軍聽去。”

“姐姐盡管去,難道我還怕了不成?”姚燕語笑著,拿了果脯繼續喂韓明燦。

韓明燦拍開了她的手:“去,吃你自己的,我有手呢。”說著,她自己卻撿了幾顆鬆子兒瓤,撚了皮兒,一顆一顆的方嘴裏放著,“再說了,你可是朝廷命官,五品的職銜,我平民百姓一個,哪裏敢勞動大人您呢?想來也隻有正三品的將軍配得上了。”

屋子裏的丫頭婆子們都哄得一聲笑了。

“我聽出來了。”姚燕語臉上泛著一絲紅暈,依然不甘示弱的取笑回去:“不過這也沒法子,我哪裏比得上世襲二等候呢。”

丫頭婆子們越發笑的放肆起來,馮嬤嬤也笑道:“姑娘們說話真真了不得,竟然誰也不饒誰。”

“說什麼呢就笑得這麼開心?也讓我樂一樂。”寧氏笑嘻嘻的一腳邁進了屋。

韓明燦看見寧氏忙要下炕,卻被寧氏一把拉住:“好啦,姑娘跟我還這麼客氣。”

“到底是太失禮了。”韓明燦歉然的笑道。

“說到失禮,姑娘是貴客,我還不曾迎接,豈不也是失禮?”寧氏笑道,“妹妹跟燕語交好,在我的心裏就跟親妹妹一樣,我才沒那麼多虛禮,妹妹也莫怪才是。”

“嫂子這話說的!我巴不得多個人疼我呢。”韓明燦笑嘻嘻的說道:“以後我就常來,把這裏當成家了。嫂子可不許嫌棄我聒噪。”

寧氏笑道:“妹妹有空兒盡管來,我倒是想著讓妹妹長住家裏呢!這樣平日也有個人說話做伴兒,又把長公主不許。”

外邊又有說話聲傳來,有人問二姐姐在做什麼,卻是蘇玉蘅來了。

姚燕語忙起身下炕迎出去,拉著她進了屋門,笑道:“你架子越發的大了,竟讓我們等這半天。”

蘇玉蘅見韓明燦也在,便更加高興,鬥篷也不及脫便上前朝著韓明燦福了一福,笑道:“給姐姐道喜了。”

韓明燦又羞紅了臉,啐道:“呸,你越發的壞了,隻跟著燕語再學不到好。”

幾個人說笑了一陣子,便有丫鬟進來回:“宴席已經齊備了,請奶奶和姑娘們示下,是擺在哪邊?”

姚燕語因問:“前麵二哥他們呢?”

“回姑娘,二爺哪邊正在品茶。說是聽姑娘這邊的意思。”

姚燕語跟寧氏對視一眼,寧氏笑道:“那就擺到西花廳吧。”說著,又同韓明燦笑道:“姑娘先坐著,我去瞧瞧,怕這些人不妥當。”

韓明燦笑著點頭,又道了嫂子費心。

西花廳是裏外間,女眷們的席麵擺在裏麵的暖閣裏,男人便在外邊的圓桌上。

等開宴的時候,姚燕語才知道蘇玉蘅不是一個人來的,跟她一起來的居然還有蘇光岺的嫡子蘇玉康。算起來蘇玉康比蘇玉蘅大了一歲,算是她正經的嫡兄,蘇玉蘅出門,由哥哥陪著也是正理。

隻是——送去的帖子是姚燕語寫的啊!這純粹是女兒家的聚會,這蘇家的二太太怎麼把兒子也給打發來了?若是今兒哥哥不在家,這蘇家的小公子來了可怎麼辦呢?

蘇玉蘅冰雪聰明,自然看見了姚燕語看見蘇玉康時臉上閃過的一絲詫異,便紅了臉,握住姚燕語的手低聲說道:“母親說我一個姑娘家出門不方便,便讓哥哥送我過來。”

實際上是蘇家二太太想著兒子自小在南邊長大,跟京城裏的這些公子哥兒們都不熟悉,現在大房那邊以守孝為由,個個兒都不出門走動,大房的三位爺都是京城長大的,三個少奶奶有兩個娘家都是京官,另一個兄長妹妹也都是能幹的,他們自然不怕。可二房這邊就明顯單薄了些。

若是自己的兒子再不迅速跟京城的這些公子哥兒們熟悉起來,二房的人怕是在這侯府裏連個立錐之地都沒有。所以二太太趁著姚燕語邀請蘇玉蘅的機會,把兒子蘇玉康也打發了來,目的就是能跟姚家人先搞好關係,以備將來。

這一層道理,韓明燦不用想也猜到了,於是笑道:“這也是常理,二太太也是怕下人照顧不到的意思。今兒若不是我二哥有事兒,肯定也陪我一起來了。”

姚燕語忙也笑了:“一家親戚,正該時常走動的。哥哥不敢請四公子過來,是怕你們那邊不方便。”

寧氏‘嗨’了一聲,歎道道:“這本是我的疏忽,早就該下帖子請府上二太太過來坐坐,隻是家裏連番的有事,一直也磨不開身。”

眾人都這樣說,蘇玉蘅臉上的尷尬便抹了去。

大家說笑著落座,外邊姚延意跟蕭霖蘇玉康三個人也端起了酒杯。

“蘇四少今兒是頭一次來,我先敬你一杯。”姚延意笑吟吟的像蘇玉康說道。

“這卻不敢當。早就該來拜訪姚大人,隻是家孝在身,也不好走動。還望姚大人見諒。”十六歲的蘇玉康是個玉麵小郎君,眉眼還沒長開,粉雕玉琢的好模樣,聲音帶著濃濃的南方口音,卻讓姚延意聽著有些親切。

“客氣了!”姚延意對蘇玉康這翩翩少年很有好感,於是笑道:“蘇姚兩家乃是姻親,你是月兒的叔叔,我是月兒的舅舅,咱們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說這些話太見外了。以後有時間盡管來。”

蕭霖跟姚延意的關係密切了許多,這會兒顯然是不用客氣的。便端了酒杯朝蘇玉康笑道:“蘇公子,來,幹了。”

蘇玉康知道這位乃是世襲二等候更不敢怠慢,忙欠身跟蕭霖碰杯,然後痛快的把杯中酒幹了。

“好樣的。”蕭霖笑著稱讚。

“康無狀,讓侯爺見笑了。”蘇玉康未及弱冠,還沒有表字。

聽見外邊相談甚歡,蘇玉蘅也漸漸地放了心。

韓明燦替她夾菜,又問:“你那兩位姐姐都回去了?”

蘇玉蘅點頭,應道:“已經回去了。大姐走的早,這會兒恐怕已經到了江寧了。二姐姐是前天走的。她不喜歡京城這樣冷的天氣。”

寧氏便道:“你還別說,我也不喜歡。這京城的冬天又幹又冷,真是叫人受不了。”

韓明燦笑道:“我就喜歡京城,過幾天再下場雪,那湖麵都結了冰,還能去冰嬉。南邊就不成。”

蘇玉蘅跟著笑了:“我也喜歡冰嬉,隻可惜去年不夠冷,那湖麵的冰凍得不夠結實,沒敢玩兒。”

寧氏聽了也來了興致,因笑道:“我早就聽說過,隻是無緣得見。今年若有機會,也去瞧瞧你們是怎麼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