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語接過那隻髒兮兮的鹿皮包,打開一看立刻心花怒放。
這是一套極為珍貴的銀針,長長短短,方方扁扁,囊括了所有的針形,適用於多種針法。這套銀針對於普通人來說不值幾個錢,但對於醫者來說絕對算得上稀世珍寶。
“多謝老師。”姚姑娘趕緊的道謝。
張蒼北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歎道:“罷了罷了!這套針在我的手上也沒發揮多大的作用,你知道我這輩子獨對製毒解毒感興趣,所以才會被恩師嫌棄。若是將來為師死了到地下見到他老人家,告訴他老人家這套針到了你的手上,想來他也會少罵我幾句。”
外邊,廊簷下,太陽地兒裏,雲瑛招手叫了身後的小丫鬟麥冬過來,笑問:“怎麼裏麵忽然安靜了?”
麥冬忙福身回道:“回殿下,我家姑娘拜了張太醫為師,剛行完了拜師禮,張太醫正跟我們姑娘細說當年。”
“不是吧?”雲瑛莫名其妙的回頭看了屋內一眼,剛還爭的差點打起來,這會兒功夫就成了師徒?
“嗯,回殿下,是真的。”麥冬微笑道。
“那這麼說,今天咱們這兒有一件大喜事咯?”
“是大喜事。”麥冬覺得六殿下說的有道理。姑娘拜了一品醫官為師,可不是大喜事麼?
六皇子咳嗽了一下,招手把小丫鬟叫到近前,笑眯眯的說道:“既然是喜事,你去幫本殿問問,中午飯是否可以加點肉?”
“……”麥冬小丫鬟翻了個白眼,歎道:“殿下,您現在還不能吃肉。”
“不是有喜事嗎!”六皇子氣哼哼的望天。
喜事跟您吃肉也沒關係。麥冬不敢多說,隻在心裏腹誹了一句,好歹還是皇子呢,才幾天沒吃肉就這樣,跟難民一樣,好不可憐……
蝸居小莊偏僻幽靜,宛如與世隔絕。卻不知雲都城裏皇帝避暑歸來,聲勢浩大。
皇上歸來的第一個晚上,鎮國公便遞上了一道奏折。奏折中說的是給將來有可能上戰場千總以上的將士做身體健康檢查,有備無患。第二日早朝,皇上便宣布鎮國公的這項提議通過,並著兵部聯合太醫院商議著辦,越早執行越好。
給有品級的將士檢查身體是大雲朝一直就有的規矩,畢竟這些人的身體如何關乎著戰事的勝敗和國家的存亡,前朝就曾經有過將士們染上惡疾隱瞞不報,導致許多人都相繼傳染的事情。
百姓們染了惡疾瘟疫尚且很可怕,更別說軍隊中了,簡直要動搖國本。
所以,這麼大的事情,張蒼北老太醫也不能躲清閑,被皇上給招了回來,同時,已經在蝸居小莊住了十來天的六皇子雲瑛也跟張蒼北一起回了京城。
六皇子消失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今日忽然回來,人雖然沒怎麼變樣,但卻一改往日的活潑性子,變得沉穩了許多,連走路都不緊不慢的,讓後宮妃嬪以及宮女太監們都紛紛側目。
皇上見六皇子麵色紅潤,說話也不再有氣無力,心裏又暗暗地想姚遠之的那個女兒還真是有兩下子。這樣的人一定要為我所用,隻是該怎麼用呢?隻讓她給配個傷藥什麼的,似乎還不夠。
於是皇上忽然想到自己曾說要給姚燕語一處宅子的事情來。
倒不如弄個醫館給她?再封她個女醫官?幾品職銜呢?六品?小了點,五品?也不怎麼高。
但總不能越過衛章和她哥哥去吧?
這事兒還真是不好辦。
皇上靠在禦花園的錦鯉池旁,看著碧水裏遊來遊去的大錦鯉,默默地想。
“皇上,誠王爺來了。”站在皇上身後的懷恩低低的提醒了一句。
“哦?”皇上抬頭,看見站在對麵的誠王,笑了笑,指了指身邊的座位:“七弟,來了也不吱聲,坐。”
誠王在皇上指的座位上坐下,順著皇上的目光看了一眼水池裏的魚,輕輕地笑了笑,說道:“皇兄養的這些魚好像又多了?”
“嗯,自然是越養越多。”皇上微笑道,“這裏不缺吃不缺喝的,再說,這些魚自己也會生養的嘛。”
“皇兄說的是。”誠王又笑了笑,說道:“皇兄這些魚就是好,我看一尺以上的不下百條了。”
“我也覺得。”皇上今天很開心。
誠王卻就此打住,不說話了。
安靜了片刻,皇上方轉頭看向誠王,問:“七弟這個時間來是有什麼事兒嗎?”
“皇兄,今年怎麼選這個時候給兵將們檢查身體?”
“怎麼了?不合適嗎?”皇上反問。
誠王遲疑著說道:“不,臣弟是覺得……檢查身體也就罷了,為什麼還會給一部分兵將取血?說是做什麼……試驗?臣弟覺得,血統之說,稍有不慎便會動搖國本,皇兄還是三思而行啊!”
皇上看著誠王沉默了片刻,卻轉頭吩咐懷恩:“去把小六找來。”
懷恩躬身應了一聲轉身離去,沒多會兒,六皇子雲瑛來了。
請安畢,皇上吩咐雲瑛:“小六兒,把你的衣衫解開,讓你七叔看看。”
“是。”雲瑛答應了一聲,抬手解開自己身上青色的深衣。
深衣裏麵是月白色寧綢夾衣,再裏麵是貼身的裏衣,一層層的解開後,六皇子雪白的胸口和上腹上拿到三寸長的刀疤便坦露在誠王的麵前。
“這是怎麼回事?!”誠王嚇了一跳,一下子站起來走到雲瑛近前,伸手去輕輕地觸摸那道傷口。
“這孩子,為朕擋了兩箭。”皇上無奈的歎了口氣,擺擺手示意雲瑛把衣服穿回去。事到如今,他依然不敢看兒子身上的傷口。
六皇子是淑妃唯一的孩子。淑妃早年間是太後身邊的二等女官,因為太後一次生病,皇上在跟前服侍,見她溫婉可人,便收在了身邊,封為寶林,之後因為她賢淑溫厚,又做的一手好菜,頗懂得一些養生之道,皇上很是喜歡,後因為懷了龍種,便被封為嬪。
後來生下六皇子,她的身體就不怎麼好。皇上感念她一直用心服侍,便在六皇子周歲的時候封了妃位。
六皇子兩歲那年,天下大旱,半年無雨。太後每日吃素求雨不得,憂心患病,淑妃便自願削發為尼,替社稷太後祈福。
說也奇怪,淑妃落發出嫁後第二日,天降喜雨。
半月後,太後病愈。
一切皆大歡喜,隻有六皇子失去了親娘。於是太後便把六皇子放在身邊教養。所以皇上雖然麵上對六皇子淡淡的,但心底裏著實喜歡這個孩子。誠王自然知道兄長的心思,況且雲瑛乖巧懂事,喜歡讀書,所以誠王也喜歡他。
“究竟發生了何事?”誠王親手給這個侄子係上衣帶,皺眉問。
雲瑛回頭看了一眼皇上,便把那日遇刺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
誠王怒道:“承洲跟雲都城不過百十裏路之遙,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承洲知縣和直隸經略使都是幹什麼吃的!”
雲瑛忙勸道:“七叔不必生氣,幸好有姚姑娘的神奇醫術,侄兒現在已經傷愈了。你看我這不是好好地嗎?”
誠王歎了口氣:“姚姑娘縱有通天的醫術,你若是傷後失於調養也是大事。年輕不覺得怎樣,;老了就有罪受了!”
皇上擺了擺手,吩咐雲瑛:“你回去歇著吧。”
雲瑛忙躬身應道:“是,兒臣告退。”然後又跟誠王拱了拱手,方退了下去。
皇上又看了一眼懷恩,懷恩忙一搖手裏的拂塵,帶著旁邊的宮女太監們遠遠地躲開。
“老七啊!”皇上沉沉的歎了口氣,“你的擔心我明白。你無非是想著,皇室血統受命於天,與百姓庶民有本質的區別,而那姚家女兒把天下人的血型歸位四類,便是對皇室的不敬,對吧?”
誠王點了點頭,他的確是這個意思。
“可是,你知不知道當時小六兒奄奄一息,卻在姚燕語給他輸入老三的血之後,便大有起色?姚燕語說不到六個時辰人就會醒了,當時朕還不信。可是果然啊!不到六個時辰,小六就睜開眼睛叫朕父皇,之後,不足兩日便可下床走動了。當日事發到現在不足半月,你看小六的氣色跟未受傷的時候可有多大的差別?”
誠王忙應道:“是,若不是親眼看見了傷疤,臣弟是絕不會想到瑛兒受傷的。”
“所以說,真正麵臨生死的時候,救命才是最重要的。”皇上歎了口氣,又轉頭看向水池裏的魚,抬手丟下一點魚食,淡然笑了:“這天下都是朕的,誰不服,盡管造反試試!至於那些言官們怎麼說怎麼想,還不是朕說了算嗎?”
誠王忙站起身來,躬身道:“皇上聖明!”
“好了!你我兄弟之間,弄這些虛禮做什麼?”皇上朝著誠王擺了擺手,繼續說下去,“剛才你來的時候我正在想,這個姚遠之的女兒,朕該怎麼用她。想來想去,朕也沒有頭緒,不如你來替朕想一想?”
“不管皇上給她何等恩賞都是她的榮幸。”誠王先拍了一記馬屁,隨後又道:“臣弟記得她跟衛章的婚期快到了,皇上不如給她個縣主的封號,讓她在婚禮上也榮光榮光。”
皇上輕笑道:“她不是宗室之女,縱然封個縣主的封號,不過食邑三百戶。你覺得那丫頭會稀罕?她可是姚遠之的女兒,腦子裏的算盤打得響著呢。就之前她給阿爾克王子要的那個燒製玻璃的秘方你還記得吧?現在就這一宗,朕就敢說用不了一年,她就能賺的盆滿缽滿,能讓你我都為之側目。”
“不至於吧?不就是玻璃麼?據說那東西不結實,一碰就碎,有什麼好?”誠王不怎麼相信。